吃完饭，沈怀然带着他们来到纺织作坊，位置在靠近金陵城西边城墙的一处小巷子。

  西北角有一个渡口，进出货物很方便。

  沈清欢他们只在作坊外面转了一圈没进去，四哥很有魄力和能力，作坊交到他手里，不怕起不来。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落日染红半边天。

  书院已经下学，学子们抱着书脚步飞快离开。

  眼瞅着考试在即，为了榜上有名，他们回了家吃饭的时候也是书不离手。

  一直等到学子都走完了，还不见沈烨出来，沈清欢不禁有些担忧。

  “小叔怎么还没出来？”

  “别担心，小叔有学问问先生，每天都最后一个出来。”陪读一个多月的沈怀然早已习以为常，改蹲为坐，缓解发麻的双腿。

  敏而好学，不耻下问。

  小叔能沉下心，不出意外会榜上有名。

  沈清欢耐着性子又等了好一会儿，才看见沈烨。

  一身淡蓝色长袍，腰间系着白色腰带，迈着稳健的脚步，目光坚定而沉着望着前方。

  略显青涩，却有股不怒自威的气质。

  “小叔，你可算出来了。”沈烨一只脚刚跨过门槛，女扮男装的沈清欢倏地跳到他面前。

  “清欢！”

  沈烨又惊又喜，“你何时来金陵，为何不先写信，我也好请假去接你。”

  “不用接。”沈清欢摇头，笑道：“我又不是小孩子，难不成还会迷路？再说二哥和雪儿陪着我，你只管好好读书就行。”

  沈清欢一边说，一边打量沈烨。

  还和以前一样相貌堂堂，而且身形也壮实不少。

  可见四哥是用了心在照顾小叔。

  瞧她一身男装打扮，沈烨颇为赞同的点了点头。

  姑娘家出门在外，男装打扮方便许多。

  “二郎，小雪，你们也一路辛苦了。”

  “不辛苦。”

  沈苍和汪雪儿异口同声。

  汪雪儿瞧着相貌出众的沈烨，心跳骤然漏了一拍，她别过脸，垂眸遮住眼底的慌乱。

  没人注意汪雪儿的异样。

  打过招呼后，沈烨带着他们离开书院。

  回到二人住处，沈清欢亲自下厨做了晚饭，汪雪儿在旁边打下手。

  一道清蒸鲈鱼，代表鱼跃龙门。

  一道红烧蹄髈，代表金榜题名。

  一道红烧鸡翅，代表展翅高飞。

  一道什锦炒饭，代表前程似锦。

  压轴的菜是农家三宝，寓意连中三元。

  最后用青叶包了两个粽子，煮熟后挂在厨房门口。

  沈清欢将沈烨拉到厨房门口颔了颔首，“小叔，进门的时候跳一下，一定要碰到粽子，代表高中。”

  “你这丫头，鬼主意倒是挺多。”

  吐槽归吐槽，沈烨进厨房的时候，还是碰了一下粽子。

  他个子高，不用跳也能碰到。

  吃饭的时候，沈清欢又一一解释菜品寓意，每道菜都是对他的祝愿，说到最后口干舌燥连灌了两杯水。

  沈烨什么话也没说，一改往日的斯文儒雅，埋头大口大口吃菜。

  “二哥，四哥，雪儿，咱们代表全家，以茶代酒祝小叔榜上有名，独占鳌头。”沈清欢端起茶杯，看着他们。

  沈烨抬头，眼眶发红，声音哽咽：“你这丫头，存心想看小叔丢脸是不？”

  话落，他端起茶杯。

  碰杯后，沈苍和沈怀然都说了祝福的话。

  汪雪儿读书少，但也尽挑好听的说。

  吃完晚饭，沈烨送他们出门。

  曹宏带着人已经在外等候，瞧见沈家叔侄，拱手见礼后带着手下走远了一些。

  对于他们突然出现，沈清欢也不惊讶了。

  这些人总是有些特殊的本事。

  “他们是……”

  沈烨没见过曹宏，但察觉他们没有恶意。

  “卫蘅的随从，我们跟着他一块进京。”

  乍然得知是卫蘅的人，沈烨的眼神骤然深沉。

  卫蘅对清欢的心思都写在脸上，写在行动上，可他那样的家世，难保日后身边没有别的女子。

  情深似海又如何，终究抵不过岁月冗长。

  沈清欢不知道眨眼的功夫，小叔就想了那么多。

  浑然未决继续絮絮叨叨开口：“早前我便打算在京城开一家铺子，托他帮忙留意，前两日他来信铺面有着落，我和二哥去看看，能谈得拢就将铺子盘下来，应该能比在镇上赚得多。”

  沈烨听后轻然笑出了声。

  原以为她进京是为了见卫蘅，没想到居然是为了做生意。

  倒是自己想多了。

  “你若是男子，只怕广袤的天际也不够你肆意翱翔，好好去闯，小叔信得过你。”

  “那你也要加油，我可等着你给我保驾护航。”

  “别胡说八道。”沈烨拍了下她的后脑，望着  她的目光三分宠溺，七分警告，“好了，时候不早了，回去歇着吧。明日书院有考试，让四郎送你们，我就不去了。”

  “好！”

  沈清欢笑着应下。

  次日，沈烨果然没有送他们，只有沈怀然带了好些金陵特产在城门口等着他们。

  兄妹几人道别后，沈清欢他们就跟曹宏踏上进京的路。

  ……

  北陵疆域辽阔，九州四府。

  京都设在冀州应天府，距离金陵有千里之遥。

  九月的天，金陵还带着热浪，可出了金陵府往北走百里，气温就降了下来，穿着薄衫还有些凉。

  过了十日左右，一场秋雨后寒意更浓。

  好在沈清欢提前有准备，几人换上略厚的长衫，终于在一场倾盆大雨到来前踏进京城。

  宽敞的青石板路上行人脚步匆匆，两边店铺鳞次栉比。

  虽然眼瞅着雨就要下来，一些水粉铺子，绸缎庄依然有许多客人。

  “到底是京城，这路面比咱们常乐镇不知好多少倍。”汪雪儿边走边打量四处，眼睛里全是惊喜。

  沈苍没说什么，但也和汪雪儿一样看不过来。

  京城远比他想的更为繁华。

  沈清欢也是四处观望，不过却是在留意街边的店铺。

  曹宏将沈清欢他们送到客栈，又找掌柜的要了三间上房。

  掌柜的瞧着曹宏身形魁梧，气势摄人，不敢怠慢，亲自领着沈清欢他们上了楼。

  沈清欢和汪雪儿房间挨在一块，沈苍的在对面，推开窗便能看见。

  安排妥当，曹宏向沈清欢告辞。

  “在下还要回去复命，就不打扰各位休息了。”

  一路安全护送，沈清欢心里万分感激，颔首道谢：“幸得路上有曹大哥才有惊无险，改日必当重谢。”

  “客气！”

  曹宏摆了摆手，随后带着手下离开。

  卫国公府。

  卫蘅骑着马踏着月色回府，他利落的翻身下马，顺势将缰绳交给守门的小斯，龙行虎步回到临水阁。

  林泽紧跟其后，主仆二人前后走进书房。

  “公子，曹宏回来了。”

  “晚了些时日，莫不是路上有事耽搁了？”

  卫蘅没太在意，只是觉得曹宏办事效率退步不少。

  “不是！”

  林泽摇头，望着坐在书案后面处理公文的卫蘅。

  要不要告诉公子，沈姑娘人现在在京城。

  公子知道应该会很高兴吧！

  “沈姑娘进京了。”

  卫蘅手中的笔顿了下，一滴墨落在纸上，俊脸肉眼可见浮出震惊的表情，随后转化为难以言喻的喜悦。

  “人呢，在什么地方？”

  他激动的站起来，绕过桌案往外走，毛利毛躁的模样像春心萌动的愣头青。

  这要让皇城司那些人瞧见，可不得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

  “曹宏将沈姑娘兄妹安置在云来客栈。”

  话音未落，前头的人已经提气飞奔而去。

  林泽摇头轻叹。

  小公爷，咱们矜持些吗？

  卫蘅可不知道林泽心里的小九九，连让人牵马的功夫都等不了，所幸云来客栈离卫国公府并不太远。

  去信时，猜测她可能会来。

  虽说更多是为了铺子，可能见面，怎能不高兴。

  卫蘅走得快，没注意另一边停了辆马车，司马云从马车上下来，望着远处的人影微眯着眼睛，“齐妈，前面的人是不是老三？”

  天色太暗，司马云瞧着不太真切。

  “奴婢看不清楚！”齐妈一把年纪，早已老眼昏花，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也没把人瞧清楚。

  司马云抿唇，轻叹：“是我为难你了，进去问问李管事！”

  “是！”

  夜色深沉，繁星点点，皎洁月光照亮大街小巷。

  云来客栈还没关门，大厅里零星几个吃饭的客人，掌柜的撑着脑袋在打瞌睡。

  卫蘅跨门而入，修长的指尖敲了敲柜台。

  掌柜的吓得一个哆嗦，顿时清醒不少。

  看清来人，脸色发白。

  “指挥使，您怎么有空莅临小店？”

  “找人，姓沈。”卫蘅言辞干练，阴隼的目光快速扫过客栈。

  人多眼杂，明天得换个住处才好。

  “有的，在后院天字号房间，要不要小的带您过去？”

  “不用。”

  虽说卫蘅拒绝带路，掌柜的还是将他送到通往后院的垂花门，并指出天字号房间位置。

  与此同时，已经换上女装的沈清欢还不知道卫蘅来了，这会儿她正在和沈苍商量租赁一个院子。

  铺子的事并非一天两天，客栈人来人往，私密性太差。

  日子久了，总会让人惦记。

  兄妹二人正说着话，外面忽然响起敲门声。

  “我去开门！”

  沈苍以为是送饭进来的小二。

  打开门，看见站在门口的卫蘅，沈苍睁大眼睛，惊得说不出话。

  “不是送饭的伙计吗？”沈清欢见二哥没动静，侧身歪头，瞧见站在门口眉梢染着笑意的男人，好半晌也说不出话来。

  卫蘅跨门而入，一袭靛青色锦袍包裹着挺拔高瘦的身形。

  矜贵而恣意，

  “高兴傻了，话也不会说？”卫蘅立在她面前，眸光深情凝望着她，似有千言万语想要诉说。

  沈清欢回过神，微微弯起嘴角，脸颊绯红。

  彼时，沈苍也已经回过神，站在门口的他，赶忙朝还是一脸懵的汪雪儿使了个眼色。

  汪雪儿回神，认出卫蘅，却没明白沈苍的暗示。

  沈苍无语，尴尬得想找个地缝带着她钻进去。

  拉着她离开房间，走远后沈苍才松了口气。

  “你这丫头，一点眼力劲都没有，他俩许久没见，肯定很多话想说。”整个沈家，就只有沈苍无条件支持沈清欢和卫蘅。

  去他的门当户对。

  人生短短数十载，若不能随心所动，岂不是白来人世间一遭。

  “不太好吧。”

  汪雪儿回头瞥了眼窗棂上依偎在一起的剪影。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成何体统。

  沈苍神色沉重，“你只管管住嘴，就连兰姨也别说。”

  “知道了。”汪雪儿点头。

  事关清欢的名声，她肯定不会到处乱说。

  ……

  房间里。

  沈清欢抱着他精瘦的腰，脸颊贴在他的胸口，静静感受剧烈跳动的心跳，贪恋他身上独特的味道。

  我大胆的姑娘，怎能让你失望。

  卫蘅亦回抱着她，一再收紧手臂，像要将她嵌入自己的身体。

  垂首，虔诚在她额前落下一吻。

  “我很高兴！”

  沈清欢抬头，对上他缱绻的眼眸，“原本明天去见你，想给你一个惊喜，现在变成你给我惊喜了。”

  这怎么不是惊喜呢！

  卫蘅滚动喉结，情难自已。

  “是我等不及来见你。”

  好听得情话，有些发烫。

  沈清欢十分受用，情随心起，踮起脚尖，在他的脸上落下一吻。

  轻轻的，如微风拂柳，如水过无痕……

  卫蘅眼睛一亮，宛如点点繁星，闪烁着迷人的光芒。

  稍时，他松开她，等澎湃的心绪平复下来，才牵着她的手走在八仙桌旁坐下。

  “时间不早，我坐会儿就回去。”

  “好！”

  沈清欢点头。

  卫蘅抿唇，一时间不知从何说起，房间里很安静。

  “要跟你说说铺子的情况吗？”

  “不要！”沈清欢摇头，“今晚咱们什么都不谈，我还没吃饭，你陪我吃晚饭好不好？”

  说是迟来那时快。

  话音刚落，小二就端着托盘敲响了房门。

  三菜一汤，卫蘅吃了两口有些不合胃口便放下筷子，静静地看着沈清欢。

  “吃完我带你去游湖。”

  京城的夜色很漂亮，所以入了夜后护城河边停靠了许多画舫，供世家子弟，文人骚客夜游泛舟。

  “没有宵禁吗？”沈清欢疑惑看着卫蘅。

  她记忆里，京城这种京畿要地，到了时间就要宵禁的，闲杂人等不得在外面闲逛，否则会被抓走下大狱。

  卫蘅望了眼角落的更漏。

  “子时过后宵禁，现在还早。”

  沈清欢没说话，算是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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