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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她死时


  现在的时间是二零零七年五月十八日上午十一点三十分。

  如果是按照自己原本的打算,我这时候应该在睡觉。

  但我最后也没能睡成,而此事的起因,不过是因为我在睡前,怀着无比沉痛的心情,浅看了一眼这份讲义。

  不,事到如今,已不能把这东西单纯称之为讲义了。

  我看见摆在自己面前的这东西,竟无端觉得有些烫手,我不知道谭记史教授为何将这东西偏生交给了我。但我的确因此而感到无比恐慌。

  在这份被牛皮纸包裹装订的两百七十三页文件里,只面上十三张是方才那堂古代文物鉴赏课的重点讲义。

  其余有八页为五十年前王家那桩惨案的官方记载,二十四页是对此事及其后续事件的民间角注。

  有三页,其内容似乎是官方下发的文件。

  在往后的十二页文件,则有关于外界将在第十二日对我校组织进行的那场行动。

  因为此事明显已经迫在眉睫,因此我着重浏览过两回,但并未从中发现任何至关重要的线索。

  这或许是一份此部门向外界发出的公示文件,即便其相关内容足足写有十二页纸,但大都是些纸上谈兵,侃侃而谈的场面话。

  我晓得此类文件大都是些什么德行,因此并不对这东西抱有什么希望,只耐着性子翻阅一遍,随后便把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到了其他文件上。

  剩余两百一十二页似乎有关于济德市居民在五十年前集体观念在同一时间发生转变的详细报告。

  由于此文件内容数量上委实过多,因此我暂时将其放置到了一边。

  我不否认,在这份报告上,即便是这个已经过笔者极力粉饰,看似并没有什么大碍的标题,仍在一瞬间就使我感到遍体生寒。

  我甚至开始萌生退意。

  我不晓得这份文件与济德大学如今的诡变事件之间具体存在有多大的关联,但我心里知晓,这东西涉及层次已绝非是我这样实力弱小的存在可以轻易涉及的。

  在看完了这些文件以后,我想,无论我此前是作何打算,我都有必要尽快去见一见谢云缃。

  ……这其中甚至还有一页白纸。

  尽管我并不认为这份白纸真就只是其表面看来的那样简单,但在接下来的半个时辰之内,我已经尽可能的尝试过我目前能想到的任何可能性。

  我想过着文件可能使用诸如柠檬汁液,食用白醋,甚至是氯化钴溶液这样的隐形墨水书写而成的,考虑过纸页夹层。但即便我已经试到黔驴技穷,仍然没能解出这张白纸上的谜题。

  我当然知道这份空白文件暗藏玄机,甚至能被写信人以这样高明手段对待的文件,恐怕上面还隐藏着什么至关重要的线索。

  但这张白纸就是这样,它坦然铺开在我面前,明晃晃的告诉我它有问题,直白的嘲笑着我的无能。

  不管怎么样,我的确拿它无计可施。

  因此我干脆不再去管它,将这份重要文件中两百七十三页文纸妥善收好以后,便躺在床上开始准备入睡。

  我明白自己的行为看起来或许有些儿戏,但我不得不承认的一点是,即便我如今已身为谢云缃的爱人,但,除去睡梦以外,我竟再也无处寻他。

  眼前先是青濛的云雾,质地厚重,且近乎于柳絮。

  我费心将那层层叠叠,铺天盖地的云雾都拨开以后,瞧见的,竟是满目的蝴蝶与纸偶。

  我这时正身处于一道山脉中。

  因为这时所见的景象与上条时间线里所见的东西并不相同,我心中不觉慌乱,便急急向前走出几步路,来不及拨开眼前的云雾,便被某人扯入一个不带任何温度的怀抱里。

  他对我说,他凑到我耳边言语,他恳求我,但语气轻的仿佛一阵叹息。

  他说:“怀玉,莫要往前在走了。”

  我晓得此人是谢云缃,因此并不做挣扎,只是从他怀里仰起脸来,问他为什么。

  他没说话,但过去许久之后,他又同我道歉。

  我眨眨眼,无声的看着这时正站在自己面前,与我近在咫尺的那个人。

  他在哭,眼睛是黯淡的,仿佛已经因为痛苦的太久而丧失了语言的能力。

  眼睛仍是缥蓝色,但在这玉也似的眼睛里,此时却生了杂质。

  “云缃,”我长久的看着自己面前的这双眼睛,沉默了许久,才悲哀的说道:“你生了障。”

  我不晓得自己为何讲出这样的话,但谢云缃这时竟笑。

  他看着我,沉默的垂下自己的头颅,仿佛引颈受戮一般,他就着这样的姿势,像是蝴蝶停落在一束花上那样亲吻了我的手。

  这个吻落在掌心,并不带有任何私人情感,虔诚的仿佛朝圣。

  末了,他才释然的回答我。

  我原本以为他会在多说些什么,但最后的答案,竟只有一个字。

  他答:“是。”

  我忽然感到有些想哭。

  尽管我这时仍然完全弄不清楚眼下的状况,但我看着他,心里却感受到万般疼痛。

  我试图去了解这一切,谢云缃没说同意,但他沉默的纵容着我。

  我问他:“这里是何处。”

  “是过去。”谢云缃坦率的回答。

  于是我又问:“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次谢云缃没在说话。

  他只是沉默的看向云雾深处,眼神却近似于一只看着自己碎掉珍宝的乌鸦。

  我自知自己恐怕已无法再从他身上得到方才那个问题的答案,只好咬牙又问道:“在我来时,你在做什么?”

  谢云缃略微沉默了一会,他张开嘴,小幅度的,或是说动弹。

  这个人的灵魂仿佛此刻已经埋入厚土里。

  他沉默的注视着我,那姿态好像野犬跪地乞食。

  他正在等我埋葬他。

  我被他这幅模样招惹的气急,便去打他。

  但他只是仍旧沉默的任我施为,见我转身又准备去往那云雾深处,才故技重施的再一次拦下我。

  但这个人的视线仍旧没有落在我身上。

  谢云缃告诉我。

  他说:“……我在祭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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