渴意


  陈敬容

一切全令我感到急切的渴意,不论是大自然的风、云、水和果汁,或艺术品的美,力和热,以及灵魂的纯真,温静与善。

怎么,我生活了廿几个年头,倒好像我从来没有生活过。我从回忆中去看那个往日的我,她于我多么陌生!

我吃着春天第一种水果——樱桃,当我的牙齿接触到那嫩黄的果肉,舌尖感到甜蜜的果汁的浸润时,我有了又新鲜又迷惑的心情,仿佛我是在咀嚼着第一个春天。

我想大声地笑,或者歌唱。

这一切是怎么弄的呢,我应该不是在做梦!我想不是,因为即使梦,也很少带给我过欢乐或新鲜的景物,幸福更是在梦中也与我绝缘的,就在昨夜,就是距此刻不过几个钟头之前,我不是还有过梦?在那个梦中我看到一条巨大的蟒蛇向我睁着电筒样的眼睛,我想逃开,但我的一身像是给谁缚绑住了,一下也无法动弹。我想叫喊,想用尽力量喊出我的恐怖并呼求救援;可是我的声音呢?我的声音哪儿去呵?我只有在心里喊给自己听……

当我很清楚地挣扎着醒来,我发现自己的右臂横压在胸脯上。窗外,山岚和田野在灰白的天宇下模糊成一片,雨淅沥地落着,杜鹃的啼声时远时近,亲切而温暖。

是啊,梦很少带来人所渴望的东西。幸福么,即使在梦中也与我绝缘。

我从未有意祈求幸福,我要的只是一种可爱的渴意,然后,一种盈盈的满溢。

没有焦急的渴意,你将何以体味那满溢的狂喜呢?

我有渴;我且在不绝地寻求着渴。

可是这一切怎么弄的呢,度过了廿几个春天之后,才第一次感觉到春天?

我记起我曾在好几天阴暗的甬道中屏息独行,那些甬道又阴暗又寒冷,足以让灵魂和身体都生病。第一条甬道吞没了我的童年(我那可怜的,不幸的童年啊

),第二条和第三条甬道吞没了我的一些“锦绣”年华。

现在我是直直地挺立于甬道之外了。

甬道已经走完,现在铺展于我脚前的是无际的平野;往后应该还有险峻的高山和汹涌的河海,但甬道是再不会有了。黑暗已带着它所能给我的恶梦远去哪,现在出现于东边天空的是玫瑰色的黎明……

我有渴意,我且又不绝地在寻求着渴;当我找到焦灼的渴意的时候,我同时也就望见盈盈的满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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