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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1回 偷梁换柱戏乌龟


  话说康中丞来到三姨太的房间取自己的马褂,却发现房间一个下人都没有,只有一个小厮胡德站在房间中。康中丞一番质问,却被三姨太给顶了回来。

康中丞又问三姨太太道:“你既然发了肝气,他们那些人都到什么地方去了?”

三姨太太一面哼着,一面抬起头来说道:“绿云、祥云两个,是我叫她们去拿开水的。还有几个,我就不知道他们到哪里去了。”

康中丞听了,皱着眉头想了一想,便对三姨太太说道:“你以后须要留心些,不要这般大意。像今天这样的事情,房间里一个人也没有,就是你和胡德两个人。要是换了个疑心重些的人,还不知道要闹到什么境地。”

三姨太太听了,娇怯怯的说道:“我发了肝气,痛得十分利害,哪里还顾得房间里有没有人。这都是他们贪懒,看见我病了,就一个个的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我都病成这样了,你都不知道关心人家,只是一味的责备我,真真是让我难过!”说着,皱着眉头把身体扭了几扭,连叫几声“阿呀”,一骨碌就倒在了榻上。

康中丞见了这般情景,就把方才的疑虑给抛到九霄云外,连忙举步近前,坐在床边上问道:“你到底什么地方痛,可要叫个郎中来给你诊诊脉?”

三姨太太摇头说道:“不用,都是老毛病了。”开玩笑,她本来就没事,叫郎中来,岂不是露陷了!她拉过康中丞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前,让他给自己锤锤。

康中丞便把两只手替换着在三姨太太胸间轻轻摩抚,又把几个丫鬟婆子都叫进房来,骂了她们几句道:“怎么三姨太太在这里生病,你们这些人一个都不来伺候!躲到什么地方去了?怎么这般的没规矩!”

众人听了都呆了一呆,彼此交换个眼色,都低头默不作声。

康中丞这一夜就住在了三姨太太这边,倒是服侍了三姨太太一夜。

且说康中丞的那位二儿子,今年已经二十九岁,官名一个杞字,号少己。小时候康中丞也请了私塾先生教他读书,无奈康少己的非常愚钝,竟是比康中丞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读了整整十五年的书,连《十三经》都没有读完,写个寻常通候的条子也写不出来。康中丞气得要死,可康少己自己却毫不放在心上,对旁人说道:“如今只要有钱就能做官。我们老头子也是捐班出身,也做过一任江西巡抚,照样威风八面,财源滚滚。”

这句话传到康中丞耳朵里,康中丞听了心上虽然气恼,可是转过念头一想,觉得也有些道理,无可奈何,只得拿出钱来,给他捐了一个主事,到部里头去候补了几年,赔了无数的银钱,还闹了许多笑话。后来实在是混不下去了,康中丞只得把他叫了回来。

这位康少己到了上海,便犹如鱼儿游进了大海,花花世界,迷得他神晕目眩,整天花天酒地、朝歌夜弦。

康少己胸无点墨,目不识丁,却偏偏相貌生得非常漂亮,场面上又很会应酬,堂子里的倌人见了这位康二少爷,没有一个不喜欢的。康少己又专爱在女人身上下工夫,献殷勤。就是康中丞的那几位姨太太,见了康少己也都是十分亲热,格外殷勤,大家都有些心照不宣的意思,只是谁都没有勇气去捅破那层窗户纸。

自从上一回大姨太太为了二少奶奶的事情和康中丞闹了一回之后,虽然康中丞吩咐那些侍女小厮不许传出去,但是同在一个屋檐下,怎么可能瞒得住!这个消息早就传到了康少己的耳朵里,这位爷是心中大怒,暗暗发狠道:这老头子如此的不知廉耻!自己有了五个如花似玉的姨太太,还要调戏起自己的媳妇来,那可是他的儿媳妇!这种没品的事情也干得出来,既然你这么不顾廉耻,不顾人伦,那就怪不得我了!想着,又私地里盘问一番自己的老婆。

这位二少奶奶也不是个省油的灯,早就想好了一番说辞,把自己的不是一古脑儿都推在了康中丞身上,委委屈屈地说康中丞时常调戏她,没规没矩的。

康少己听了老婆的这番话,自然气得火冒三丈,七窍生烟,暴跳如雷地道:“这个老东西竟然这般无耻!既然他不仁,也就别怪我不义了!”

二少奶奶吓了一跳,连忙问他要干啥。

康少己自然不能告诉自己媳妇他要干啥,只是含混地说道:“你别管了,老头子这么欺负你,我自然给你出气就是了。”

看看,说得多么冠冕堂皇,二少奶奶被感动了一把。

这一天,康中丞偶然受了寒气,觉得头痛鼻塞,身体有些不舒服。

康少己听到康中丞病了,虽然不把老爷子放在心上,但是面子上总还要表现出父慈子孝的样子,不能表现得太过分了,毕竟他不是独苗,万一老爷子去了,他还得分家产不是!

于是,他便同众人一样,照例进去问安,程序化地问候老头子的病情。

康中丞见儿子来问安,探病,心上很是欢喜,就叫他坐在床沿上,和他随意地聊了几句。

这个时候,正有一个丫鬟煎好了一碗药端了上来。

大姨太太便接在手中,二姨太太走过去,把康中丞扶了起来坐在床上,大姨太太把一碗药放在康中丞口边,康中丞自己一口一口的喝着。

康少己在旁边看见了,不知是孝心大爆发,还是孝心大显摆,连忙站起来来到桌子旁,在银吊子里斟了半碗冰糖燕窝汤,自己拿过来侯在康中丞的床边,等康中丞吃过了药给他过口。

不一时,康中丞一碗药已经喝完了,康少己端上茶来。

康中丞吃了两口,忽然眼角余光瞥见康少己左手指头上光华闪烁,带着一个钻石戒指。那钻石差不多比那最大的黄豆还要大些。

康中丞见了,就是吃了一惊。他记得这个戒指是去年自己买给五姨太太的。买的时候他是仔细挑选的,又是时常看见五姨太太戴在手上,印象很是深刻。如今看见二儿子手上的这枚一摸一样的戒指,又惊又疑,不由的开口问道:“你这个戒指是什么时候买的?脱下来给我看看。”

出其不意的来这么一招,康少己心中大吃一惊,不由得惊慌失措,右手一哆嗦,拿不住茶碗,咣当当一声,满满的一碗燕窝汤跌到地上,连康中丞的身上也泼了许多燕窝汤。

康中丞看到这般情景,心中已经猜到了几分,冷笑道:“什么事情让你这样慌慌张张的?把茶碗都吓掉了。叫你把戒指脱下给我看一看,你为什么急成这个样子?”

康少己听了满脸通红,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心中已经惊慌到了极点,手足无措,嘴上也是嗫嚅着说不出什么话来。在康中丞那压迫的目光下,只得硬着头皮从手上摘下戒指递给了康中丞。

康中丞接过来仔细看了看,越看越像,不由得怒火上涌,冲冠眦裂,勉强忍了忍沸腾的怒气,问道:“你这个在什么地方买的?花了多少钱?其实这些东西,都是女人的装饰品,我们堂堂男子何必要带这些东西呢?”

康少己一时说不出话来,嗫嚅了一会方才说道:“这个东西是一个出洋的朋友送的。据他自己讲,在美国纽约买来的,花了二百五十元美金,合我们中国的钱,差不多也有五百块钱。”

康中丞听了哪里会信,冷笑一声道:“你的那个朋友同你的交情倒很好,居然送你这般贵重的东西!”

康少己红着脸答不出来。

康中丞正要痛骂他一顿,忽然心头一动:这件事还不知道真假,也没有确凿的证据。万一个没这回事儿,惊天动地的吵闹起来不是平白地增加矛盾和笑话;即便这件事儿是真的,家丑不可外扬,自己要是这样彰明较著的闹起来,让别人传了出去,我的脸,我康家的脸可就全都丢光了!想到这里,只得把心上的怒气忍了一忍,叹一口气,瞪了康少己一眼,仍旧把戒指交还了他,训斥道:“别再戴了,这是女人戴的款式。”

康少己心怀鬼胎,不敢反驳,唯唯诺诺的,接过戒指来也不敢再戴,站在那里勉强敷衍了一会儿,便回转身来一溜烟跑了出去。

康中丞本来没有什么大病,不过着了些风寒,觉得心上有些气闷。富贵人家的习气,只要稍稍的觉得有些不爽利,就要延医服药的闹上一场,每每有本来不妨的小病,吃了几贴药反倒是吃出病来的。康中丞生的病也不过是个小毛病,并无大碍。

当下康中丞见康少己经走了出去,自己暗自思忖了一回,正要去叫五姨太太来套套她的话,却见门帘掀起,那位五姨太太已经轻移莲步走了进来,宝靥微红,秋波闪烁,好似受了什么惊吓一般,走进来就坐在康中丞床上,和康中丞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了几句闲话。

康中丞留心看她的手上,只见那个钻石戒指高高的戴在手上。康中丞看了,心上顿时一块石头落了地。暗想果然是自己太多疑了,她的戒指明晃晃的戴在她的手上,怎么会到别人手里呢?幸好刚才压住了脾气,没有吵闹起来。如此想着,心上便是欢喜起来。可是忽然又一转念:也许是老二方才见我要他的戒指来看,已经明白自己起了疑心,连忙把这个戒指去送还了她,她又带着戒指来遮掩的。一会儿又想五姨太太的为人,平日间很是稳重,料想不至这般轻贱。

康中丞被带了绿帽子而不自知,尤为悲催的是,自己的儿子给自己戴绿帽子。本来他是想摘儿子的桃子的,没想到桃子没摘成,却被儿子抢先给自己扣了顶绿帽子。唉,还真是乌龟之最呀。这只乌龟又会演绎出怎样的精彩呢?下回接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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