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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逝者如斯


  “砰”一声,解忧手中的碗碟当即摔下,清溪眼中临危不乱的翁主此刻不再镇定。

她连忙起身径直朝外走去,口中呢呢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风从她耳际抚过,落叶在耳边沙沙作响,丝毫不能弄乱她的心神。

一口气不喘走进黄门署,解忧吩咐道,“马监人呢?给我备马。”

岂料马监因浑邪王归降之事忙乎马匹去了,此时马厩里只有些闲散不愿劳作的马夫。

解忧随手拉过一个人道,“给我备马,翁主有要事。”

那人摇摇头,似乎听不懂她的话。解忧意识到,这里多半是新归顺的匈奴人,语言不通。

由不得解释,解忧自顾自冲进马厩,牵起一匹马往外走。谁知那马夫颇有几分气力,居然拽着缰绳一分一毫不肯让解忧。

“放开!”解忧斥道,那马夫立即怒目而视,相持间二人竟要动起手来。

“且慢!”一个身影跳进来,挡在马夫身前,正是休屠王子日磾。他不等解忧开口便对那马夫说了些胡语,将那不情愿的马夫打发走,随即对解忧道,“你要去哪?我为你驾车。”

解忧点点头,才多少日子不见,这孩子的成长已超乎她的想象。她没有看错人,日磾的确是个与众不同的匈奴人。如果于单有他这般豁达的胸襟或许就不会……想起于单来,解忧又不由得叹气。

此时于单已套好马请她上车。解忧想到他的身世背景,再想到他与于单的渊源,主动问起于单的死因,日磾却摇头推说不知。解忧再问起丧葬的事宜,他回答道,“他的尸首还停在皇帝赐给他的宅子里,他的随从都在,你问他们便知道。”

解忧见他语气冰冷,想来这帮归顺的匈奴人各个都怪罪她,好像她害死了于单似的。于是她说道,“塞外天气不宜种植庄稼,如若强行将汉地的稻米移至漠北,他们只会冻死。同样西域的作物也不适宜在汉地生长,我们的老农为把张骞带回的种子养活,费了不少精力。许多东西离开了原本生长的环境只会慢慢枯萎死去。”

这些道理没时间去吸收,于单冷冷说道,“这些话你留着对于单说去吧。”

这一路二人没多少话,转眼就到了涉安侯宅院。迎着满面风沙,解忧跳下马车,不等拴马的日磾便朝门口走去。

于单不喜热闹,门口除了少数胡人也并无多少人拜谒。解忧见门庭并未按汉制丧礼装饰,想必于单的部下想按匈奴习俗将其安葬吧。

解忧还未迈入大门就被人拦住,那些侍卫一见是解忧都愤然而视。解忧正想着如何应对,只见里面走出个粗旷的汉子,他是于单最信赖的人,解忧却一时想不出他的名字。

“你走吧,这里不欢迎你。”那汉子身形高大,却因连日悲痛消瘦了不少。他颧骨高高耸起,眼窝深陷,眼睛布满血丝,显然这些日子没有睡好。

解忧在长安城还未被人拦住过,更何况是被胡人。于是强压着怒气道,“皇帝让我来看他,他说于单一直在等我。”

后面这句话叫那大汉悲从中来,他双眼噙着泪水道,“我是匈奴人,不听你们汉人皇帝的命令!”

解忧傲然反驳道,“你归顺了大汉就是大汉皇帝的子民,不管你认不认,命令就是命令。”

此时日磾已赶上来,对那人说道,“你的行为于事无补,只会叫于单的灵魂伤心。难道你不知道他一直在等她?”

听了日磾的话,那人气势弱了几分,不再阻拦解忧,而是掩面奔到一角大哭起来。院中的匈奴人各个身形彪悍,此刻却哭得跟孩子一般,叫解忧看了也于心不忍。

此刻有个略显文弱的随从从里屋灵堂走出,斜视着解忧道,“你就是刘玦?”

“我叫刘解忧。”她说道。

“不,你是刘玦。于单殿下临终吐血不止,意识模糊,口中一直念着刘玦这名字。”他悲愤说道。

解忧知悉这里各个人都将自己视为杀人凶手,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她说道,“我不是他的玦。”

“难道不是你害死他的?”方才哭泣的汉子从角落奔来,迫在解忧跟前。而解忧身形削瘦,似乎只需他一个拳头就会被击碎。随着他的举动,周围人一齐涌上来,团团包围着他们,恨不得立即杀了解忧为于单偿命。

日磾见状心中惶惶不安,立即指着那汉子道,“稽珊你想做什么?她不是为仇恨而来!”

稽珊不管不顾道,“我只知道是她害死了王子!”他直视解忧道,“如果不是你跑到匈奴叫王子喜欢上你,他怎会得罪中行説和大单于?如果不是害怕你的坟墓被挖掘之后连累到于单,我们怎么会归顺大汉?如果不是你对他冷嘲热讽,他怎么会一直忧郁伤心?是你害死了他!”

“我的坟墓?”解忧诧异,于单从未对她说过这些,或许她也从未给过他机会诉说。稽珊是极度不理智的,而解忧却异常理智,她说道,“他不是因我而来的,也不是因我而死。他会来到大汉是因为伊稚斜容不下他,他会死是因为他的心依旧眷恋着匈奴。”

日磾轻声叹气,不得不承认,解忧彻底看透了于单。他很纳闷,解忧似乎从未用心去了解过于单,却似乎比任何人都了解于单。但这样的言语无疑只会更加激怒他们。

稽珊却毫不理会,一根手指头指着解忧眉心道,“你敢说他的死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面对他的武力威胁,解忧丝毫不为所动。但婉转的目光移到黑洞洞的屋子,移到于单尚未安息的灵魂上,解忧叹口气,似乎有些愧疚道,“这也非我所愿。”

日磾有些诧异,解忧的声名对他而言如雷贯耳,他从不认为她那样的人会愧疚,可她此刻分明是心怀愧疚的。

她这一低头却让稽珊的气焰瞬间消散,也垂首不再说什么。解忧目不斜视,走进灵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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