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郡风霜
回大汉这一行又一路无言,倒不是隔阂与心结作祟,赶路才是当下最重要的事。因为她,霍去病已耽误了太多时间,他没有多少时间了。霍去病骨子里喜欢冒险,但他不敢也不肯拿战士们的生命冒险。倒不是不顾惜解忧的性命,只是与即将走上沙场的万千士兵相比,他只有这一个选择。
草原大漠的冰雪正在融化,经冬未凋的芳草悄然呈现本来面目,就像复苏中整装待发的匈奴军队。解忧的气色却不曾恢复,马背上的她依旧脸色苍白嘴唇紫青,眉宇间浮现着并不明显的哀愁,如同祁连山巅云雾缭绕中的白雪。
然而此刻她心底生出一种自己也难以相信的荒谬想法,她希冀时间停留在草原上,不知是因为自己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过去这些年她总在赶路,无论做什么,她都在与时间赛跑。她总能感到时间不够用,生怕一个不留神就抱憾终身。这一次她希望一切慢下去,如同血色夕阳下被拉长的背影。她的身体依赖于他,心却如干裂的断草根般在风中飘摇。
霍去病马不停蹄,他要尽量追回被耽误的时间,匈奴在准备着新一轮的入侵和劫掠,战马在马厩里等待着,大汉朝最精锐的战士日夜等待着召唤。
元狩二年春天,他和陛下早已定下的汉匈大战,尚未公告天下,但霍去病清楚,这一万名将士的生命就拴在他身上了。
他们从代郡进入汉地,并非是刻意的选择,这个边关重镇以一种凄冷萧条的景象迎接这两位特殊的客人,也迎接着这个注定不会平静的春天。
“我们在这里整顿。”霍去病这样告诉她,马匹在驿站前停下。
解忧点头,趁着霍去病拴马的间隙打量着周围。
代郡的清晨还是一种尚未苏醒的姿态,街市并不热闹,酒肆店铺极少,路边偶尔可见三两个白发老者。风卷起去年冬天的最后几片落叶,一切都是破败苍凉的,完全没有她记忆中熟悉的汉家繁华。黄土泥砖垒起的城墙默默诉说着古老的故事。这里是边陲,多年来饱受匈奴侵扰,黄河两岸,时常血染河山。
汉家律令,三十里一驿,各驿之间以马匹军士传递情报军机。霍去病不便说太多,只道自己是前往长安投军的汉人。
驿站的老文职官员想来是见过些市面的,他看了看霍去病,又看看身旁病弱的解忧,没多问,直接把他们领进去休息。
“这姑娘许是失血过多,又像重病未愈,待我找个大夫来看看。”说话间,老人脸上如刀刻般的皱纹丝丝牵动着。
解忧对霍去病点点头,她已耽误了太久,急需一个真正的大夫为自己诊治。老人一瘸一拐走出屋子,听着他一轻一重的脚步声,霍去病心中不胜唏嘘。
霍去病临窗伫立片刻,记忆的碎片如雪花般袭来,他对解忧说了句“我有事出去,立刻回来”就匆匆出门,留她一人独自等待大夫。
“连解释都不给一句,当真是霍去病。”她撇撇嘴,不再言语。
走廊尽处传来一轻一重的脚步声,一步一步由远及近。那老人领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进来,这老者看似更年迈,面容更沧桑,眼中却有种洞悉人心的光泽。刘解忧熟悉这目光,她曾经朝夕相伴的衡玑也有同一种目光。
“你且给这姑娘看着,年纪轻轻别落下病根。”他拍拍那白发老者,不紧不慢走出去。
老者点点头,在榻边坐下,枯瘦的手指搭在解忧手腕部。解忧虽久病却胜在年轻,肌肤细腻紧致。这老人手指冰凉,皮包骨头,好像没有半点血肉,更意外者,他左手四个手指皆断,依稀可辨刀刃削断的痕迹。
“姑娘伤势并无大碍,只是失血过度,再加之寒毒入体,后来又染了大漠一种植物名唤狼毒的毒汁,这才弄得体弱。”借着她打量自己的时间,大夫已给出了诊断。
解忧诧异,这大夫真是怪人,哪有这样说病情的,虽说透彻明了为她省去了分辨真假的时间。她沉声道,“大夫所言不差,这么说来我是该放心了。”
“未必,除了这点小伤,姑娘还有顽疾在身。”大夫目若星辰。
解忧又是一愣,问道,“什么顽疾?”
“顽疾不在病,而在命,换言之是姑娘的心病。”大夫直言道,嘴角的纹理随之一动一动。
解忧心中一惊,这人莫不是猜到我的身份?她故作镇定道,“不知我的心病在何处?”
“观姑娘面相,不像从塞外来的,反而带着山水灵气,姑娘必定来自有山有水的地方。”他笃定说道,却惹得刘解忧心中一惊,摊开的左手顺势翻过来扣住他右手,“你是谁?你怎知道?谁派你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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