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烟再起
元朔五年
“驾!驾!驾!”一骑膘肥的追风马绝尘而去,马上人背上覆着黄色绢袋包裹之物,在长安城炎炎烈日下分外晃眼。
马匹驶进长安城繁华的街市,并无减速之意,马过之处,掀翻不少长安小贩的摊铺,众人尚未看清来人的身影,视线就被卷起的飞尘阻挡。
自认倒霉的长安商贩收拾起自己的摊子,自顾自做生意,自从元朔二年,骑奴出身的卫青收复河套地区,解除了匈奴对长安的直接威胁,长安人就再也不会因一点风吹草动草木皆兵了。
有见识的长安人知道,战事又起了。马上那军士背负的黄色绢袋,正是边关急件。
未央宫里,春秋鼎盛的天子刘彻大步流星走进宣室,“卫青来了吗?”
“臣在。”一袭青衣的卫青跪下,庄重行君臣之礼。
“卫青你看到军报了。匈奴这几年屡次出兵侵扰河套地区,妄图夺回朔方,朕有意与匈奴大战一场,你有什么主意?”
刘彻开口就抛给卫青一个难题,锐意进取的皇上不喜欢拐弯抹角,一接到边关急件就宣卫青觐见,他从不留时间给臣子思考,他总能以快制快。
卫青早已习惯皇上的直截了当,早在接到军报赶来的路上就盘算这场战该如何打,多年的君臣相处让他办事稳重妥当,他沉声道,“此战的对手是匈奴右贤王,他的位置离我军甚远,臣以为我军应攻其不备,打个措手不及。”
刘彻目光炯炯,问道,“卫青你准备如何分配兵力?”
卫青道,“臣以为应兵分三路,分别从高阙、朔方、右北平出兵,其中朔方和右北平为疑兵,主要扰乱匈奴的视线,而臣的兵马将从高阙出发,直接袭击右贤王大营。”
刘彻点头,继续与卫青探讨兵力分布以及各路人马选派。大汉朝最重要的军事会议就在天子与卫青的对答中敲定。
长达一个时辰的商谈结束后,卫青没有在宫里停留,站在未央宫前俯视看似宁静祥和的景象,卫青沉水般的目光中闪现出少有的波澜,这将会是一场影响深远的战争。
他疾步走下石阶,朝司马门走去,他的车驾正等在那里。
“哪里来的野小子?竟敢拦长平侯的车驾!”马夫的声音远远飘来,卫青微微蹙眉,他素来严谨约束属下,今日马夫怎么在此喧哗?
“长平侯的车驾又如何?难道长平侯的车马撞翻了东西就有理了?难道长平侯就可以不依国法了?”振振有词的质问声声入耳,卫青上前,一个剑眉星目的少年正拽着自己马匹的缰绳与车夫争论。
“你这浑小子,也不问问我们将军是什么人!误了我们将军的大事有你好果子吃!”车夫不愿与他纠缠,恨不得立刻甩开这个小子。
“住口。”卫青启唇道,不怒自威,车夫方才的凌人盛气瞬间消散了。
“原来是卫将军,在下有礼了。”那少年不卑不吭,向卫青拱手,“方才在城西,将军的车驾驶过一商贩前时,撞坏了商贩的货物却疾驰而去,未曾赔偿,在下虽为一介布衣,却知毁坏货物该赔偿的道理,不知将军以为如何?”那少年口若悬河说了许多,早把一旁的车夫气煞,想要开口争辩,抬头瞥见卫青的脸色又低下头。
卫青思索片刻,方才接到军报的确急着进宫,他点点头,“阁下所言极是,青照价赔偿就是。”随即吩咐车夫将钱币给少年。
少年嘴角牵起一丝笑容,“将军果然敢作敢当,在下不敢耽误将军大事,就此别过。”
少年潇洒转身离去,卫青也回身上车,脑海里却不断浮现出少年的身影,剑眉星目,目光炯炯,思维敏捷,谈吐间有一种若隐若现的贵气,却又忘记问他的姓名,不知道是哪个世家子弟。如此胆略,竟敢冲撞当朝重臣,这天不怕地不怕的勇气让他不由得想起自己那个初生牛犊的外甥。
想起自己的外甥,他不由得沉思,霍去病这个小子也十六岁了,比起刚才那个少年,更加人高马大,英俊不凡。只是英武刚毅有余,沉稳内敛不足,锋芒过于逼人,但和自己那几个儿子相比,这小子是最有前途的。
卫青还在沉思,马车已经停了,他从车上下来尚未站稳,就听到有人唤自己。
“舅舅!”霍去病灿若骄阳的脸庞出现在眼前,这个长安城出了名的混小子只有见到自己才会露出这样的笑容。
“我从军营听说舅舅要出征了?这次能带我去吗?”霍去病开门见山直奔主题。
卫青摇摇头,他才十六岁,虽然骑射了得,但战场是另一回事,他是姐姐卫少儿唯一的儿子,卫青不能冒险。
“这次为什么不能带我去?皇上说过,早晚得让我出征的。”霍去病不依不饶,从童年起,他就将荡平匈奴作为人生终极目标。
“早晚让你去,但不是这次。”卫青直接否定了他的请求,头也不回进了府。
霍去病不服气地抱拳,心里打定主意,一定要出征。
车夫见到霍去病生气的样子,本该躲着以免惹麻烦,但他想起方才那个目中无人的少年,计上心来,旁敲侧击地向霍去病暗示有人冲撞了卫青。
霍去病挑眉,“竟然有人胆敢对舅舅无礼。”
车夫暗自发笑,添油加醋将经过详细说了一遍,省去了车驾撞坏他人货物这事,试图把霍去病的怒火引到那个少年身上。跟随将军多年的经验告诉他,霍去病对这个舅舅的崇敬不容许任何人侵犯舅舅的尊严。
霍去病暗自打定主意,一定要会会这个胆敢拦舅舅车驾的小子。
未央宫内,歌舞升平。家宴上的皇上饶有兴致地欣赏歌舞,卫青大军已于昨日开拔,面对席上心事重重的众人,皇上显得信心满满。他老早就知道,作为天子,无论何时,他都不能显现出怯懦,尤其大战在即,他要给天下人信心,告诉他们,大汉朝最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会带来胜利。
歌姬跳着动人妩媚的折腰舞,烟波流转,长袖善舞,皇后卫子夫淡淡扫了一眼,她了解她的夫君,他既是夫,又是君。她的一切,卫家的一切都是皇上给的,这当中当然有她生下皇长子的功劳,也有卫青大破匈奴的战功。她显然明白,卫青这一仗,无论如何都要赢。
长安城一家嘈杂喧嚣的酒馆里,肥马轻裘的五陵少年们肆意谈论着长安城大大小小的消息。
霍去病兀自无聊,一袭墨色锦袍临窗坐下,对着窗外逐渐暗淡的夜幕自斟自饮,心里计算着,舅舅的大军此时行进到哪里了。
“听说了吗?皇上又要打仗了,卫青的大军已在路上了。”听力敏锐的霍去病迅速捕捉到这一话题。
“呵!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昔日公主府的骑奴,靠着女人爬到这位子,当心有去无回。”一个锦衣少年嚷道,言语中颇有些不屑。
“嘘!小点声,”眼力好的少年认出窗边的霍去病,示意同伴,“哪里都是他们卫家的人,小心被听去。”
“怕什么?不就是一帮靠女人养大的孩子,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这少年显然知道卫家几代风流之事,故意大声嚷嚷刺激着霍去病的神经。其实卫家一代,只有卫青是私生子,皇后卫子夫是正宗良家子,只是卫家这些年越发做大,惹来不少人眼红。
“砰!——”一声,霍去病手中的酒杯重重砸在桌上,在周围人的注目中缓缓转过头来,猎鹰般犀利的目光直射过去,那几个少年的气势瞬间短了一半。
“怎么了?难道说错了?你们卫家不是靠女人才有今天的?”那闹事的少年借着酒劲扯着嗓子喊着,借此驱散骨子里的恐惧。
“这话没错,卫家能有今日,多亏了皇后的肚皮。”清亮的声音闯入他们的对峙,霍去病顺着声源望去,一个青衣少年正端坐于不远处,看上去不过十四五岁,却有几分老成。霍去病微微蹙眉,那少年的目光懒懒扫过那几个少年,眉目之间的英气却与自己一般无二。
“这位兄台说的不错,就是这么回事。”那几个少年自以为得了外援,越发猖狂。
“卫青本是靠着姐姐起家的,全长安无人不知。只不过,身为皇上的小舅子,不在长安城的青楼楚馆里安享太平,却大老远跑到大漠去打匈奴人,抢了那些军功世家的饭碗,这如何能服众呢?这不是自讨苦吃吗?”青衣少年讥笑道饮下一杯酒。
那五六个少年中的一个面上挂不住,身材魁梧的他站出来,不甘道,“那是皇上偏心,把立功的机会都给了卫青。”
长安城的言论历来管制不严,加之那人又饮了酒,被青衣人一激,更加肆无忌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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