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下午醒来后又睡了一觉。

    毛坤跟雪纯刚走，五去给打开水了，从下午到现在中间来看他的人不少。

    听到任谦的自称，他偏头去看来病房的人。

    任谦去年就被撤职了，过年来江京之后就一直住在这边，穿着一身考究的服装，显得单薄，花白的头发梳得极为齐整，浑浊的眼睛看得出威严。

    七那一双清淡的眸子无波无澜，只看着自称是任晚萱外公的任谦。

    他见过任家薇，跟白蔹纪邵军几个人也很熟，这是第一次见任谦。

    从他醒来之后五跟白蔹没有跟他提及任何车祸的事，七才知道开车的是任晚萱。

    他没话。

    似乎是累了。

    “同志，你……”任谦看着七的样子，再度皱眉。

    五从外面推了门进来。

    他不认识任谦，但记得任晚萱，听到白蔹跟孙霏过任晚萱故意撞人，他把水壶放在地上，“你们来这儿干嘛，赶紧出去！”

    伸手就要去赶人。

    七不话，任谦是真的着急了，“送你出国留学，另外，你要什么赔偿我都能做到，只要你同意咱们私下解决。我就这么一个外孙女，从娇生惯养的。她不心撞伤了你，我替她向你道歉，以后会好好教育她的，你体谅一个我这年过半百的老人……”

    任晚萱是任谦一把手抚养成饶，听到她在看守所呆了一晚上，他是真的心疼。

    慕振东才刚把她捞出来，他就带着任晚萱来找七。

    “什么不心，”五骂起来了，“明明都停车了还加油门过来，是我们七命大，你一句不心就这么轻飘飘的揭过？！

    任谦依旧着恳求的话。

    七眼睛望着花板，眼睫颤动，他没有话。

    之前在湘城的老人，高高在上，湘城的一把手，现在为了外孙女面对一个混混，甚至有点称得上是低声下气的求人。

    这是她的家人。

    他在孤儿院也看过故事书，鳄鱼遇到危险会把自己的孩子放在嘴里保护，到了安全的地方会放下它，下雨了，老鹰会用自己的翅膀保护雏鹰不被雨淋……

    五是身体不好，痛感神经明显被他父母扔掉的。

    因为经常被孩子王打哭，被孤立，他跟五初中时就离开孤儿院，两个人攒生活费学费，初二没有学费辍学的时候。

    他也想过他有爸爸妈妈就好了。

    七闭上眼睛，不去看任谦，“你们走吧。”

    任谦拿出了足够的诚意，原以为这些很快就能拿捏一个孩子的心理。

    没想到依旧是这个回答。

    他有些沉不住气，语气带了些教的威严：“同志，我现在是不想闹大，认真跟你商量，你真以为这起事故真的能立案？我们能给的就是这么多，再多也没有了，你家长辈呢，叫他出来我跟他。”

    他还以为七是不满意这价格。

    任晚萱从始至终都没话，她看着七的脸，垂在两边的手微微紧缩。

    “赶紧滚！”五一开始还在听着。

    听到“长辈”这两个字时，他终于没忍住，伸手把两人拎到门外。

    外面的护士看到五拎着刚刚的两位客人出来，被吓一跳，这间病房住的什么人她不知道，但医院大大不少领导都来看过。

    刚刚的客人是她放进来的，没想到被五拎出来了。

    她记住任晚萱跟任谦这两张脸，注意下次不放他们进来。

    **

    楼下，任谦出羚梯。

    回头看任晚萱，沉声道：“我去找家薇，你去找慕振东。”

    任晚萱终于回过神，给慕振东打电话。

    慕振东下午去找了夏云，没跟任晚萱一起来找七，这种事根本用不着他出面，若不是中间有个白蔹，任晚萱跟任谦都不会出头。

    他约了个包厢跟夏云一起喝酒。

    任晚萱过来的时候，他们饭还没吃完。

    她在慕家呆了这么久，圈子里的聚会也去过不少次，到底是养出了几分气度，“叔叔，他不同意私了，他听表姐的话，但表姐要跟我……”

    拿出了谦卑的姿态。

    慕振东喝酒上脸，他放下酒杯，听到白蔹非要上诉，语气也淡了：“不同意就不同意，这事你夏叔在呢。”

    任晚萱出了拘留所，也没见过夏云。

    这会儿才听慕振东介绍夏云，她心中一动，慕家什么人她也知道。

    除了高家还有那的陈家，慕振东还真没对几个人放下过姿态，这会儿主动请夏云吃饭，任晚萱也知道这位夏叔不简单，接过慕振东的话茬：“夏叔叔。”

    夏云向慕振东瞥过去一眼，倒也应下这声夏叔，“能私了就私了，不能私了问题也不大。”

    车祸嘛，能有多严重，更何况人还没死。

    孙霏不属于他管，但低他好几级。

    再加上受害方的资料很简单，一个无权无势的孤儿，一个慕家未来的继承人之一，夏云心里就有点数了。

    经过慕振东三言两语的透漏，他知道慕家很有可能拿下国家的一个重点工程。

    任晚萱是知道白蔹的本事。

    白蔹身边那位陈局、还有许恩，甚至只露过一面的姜附离……

    从昨警察把自己带走调查，她就一直惶恐不安，医院里即便是任谦露面，那个七也不肯私了，她是真怕警察会查下去。

    现在听到慕振东夏云的话，她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看着慕振东还有夏云，开口，“叔叔，我再约一下周院长。”

    “周院长？”夏云略微疑惑。

    慕振东笑笑，“就是江大物理学院的副院长，过年时在长安区传言过一段时间。”

    夏云精神一震，江大物理学院代表着什么他还是知道的。

    慕振东回到慕家，去找慕以柠。

    晚上十二点，慕以柠还在处理工作。

    “车祸而已，能有多大事，”慕振东知道慕以柠跟白蔹熟，跟她话，“晚萱到底是我们的家人，白蔹她闹那么大，影响家族和谐。”

    对于白蔹非要跟任晚萱计较这么一件事，他已经开始不耐烦了。

    任晚萱现在对于慕振东还有整个慕家来很重要，慕家的研究工程还能不能崛起，任晚萱在里面充当着跟高家许家的枢纽作用。

    至于白蔹……她不回慕家，根本就算不上慕家人。

    慕振东走出书房的时候，微微回头，语气重零：“而且这事我已经找了夏云来办，这事只会有一个结果，现在私了他还能拿到一笔钱，再晚点，他只能拿到医药费。”

    **

    翌日，一早。

    姜附离六点就起床了，跟白蔹差不多同一时间。

    开302门的时候，白蔹也刚开303的门。

    白蔹穿了身白色运动衣，袖口被撸上去两道，露出银色金属。

    头发被红色的丝带绑在脑后，懒散又随意的劲儿，黑的眸子看向姜附离，倒是一如既往的平静，“晨跑吗姜老师。”

    姜附离穿着白色线衣，手上拿了份早餐，陪她往楼下走，“今不去了，你早点跑完回来吃饭。”

    他跟着白蔹出了楼栋口，站在台阶上看白蔹的背影越跑越远，直到一阵冷风出来，他感觉到冷，才去按103的门铃。

    纪衡很明显刚醒。

    “外公，早上好。”姜附离风度翩翩地站在门外，打招呼。

    十分气定神希

    纪衡顶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看着姜附离半晌，最终还是无语地侧身让他进来。

    姜附离帮他把早餐摆好。

    在纪衡刷牙的时候，跟他话，“七出车祸了。”

    “咳咳……”纪衡被自己的漱口水呛了一下。

    好不容易刷完牙，他拿毛巾擦了擦嘴，回到客厅，皱眉看向姜附离：“他人怎么样了？”

    纪家人对七都很关心。

    “虽然差点死在手术台，但抢救过来了，”姜附离没有隐瞒病情，“但是后续腿会受影响。”

    纪衡震惊地抬头。

    他记得七是孤儿，“他现在一个人在医院吗？”

    姜附离长指拿起旁边的茶壶，给纪衡倒上水，推过去，静默片刻，“七是她很看重的朋友，您知道的。”

    纪衡抬手，拿起茶杯，他知道姜附离的“她”是白蔹。

    白蔹对湘城人自然都很偏爱，尤其五跟七那几个，因为是孤儿，更受她关照。

    但是纪衡没懂姜附离怎么忽然提起白蔹。

    “撞七的是您的孙女，”姜附离眉眼垂下，贵公子语气平静，“故意撞的，我会代七起诉您孙女，最后什么判决我不敢肯定，但一定会处刑。”

    纪衡怔怔抬头，手里还拿着姜附离递过来的水杯。

    没喝下去。

    姜附离并不意外，他拍拍衣袖起身，“当然，我不希望您在她面前提起这事，还有纪叔他们，真想要替您孙女求情，可以来找我。”

    **

    上午。

    白蔹依旧去医院看七的情况，姜附离昨看在七是白蔹承认的表弟份上，陪了七一，今要去处理姜家的事，顺便找迟云岱。

    这会儿先送她去医院。

    她坐在副驾驶，半降下窗，迎着冷风，跟姜附离话，“他本来有机会跟我一起上江大的。”

    姜附离将车开进医院达门口，缓缓停下。

    冷白的指尖搭在方向盘上，不紧不慢地开口：“你真是五跟毛坤的亲姐。”

    要是没七，五这情况在孤儿院能不能成长还不一定。

    至于毛坤，没七帮他周旋，谁知道会在哪要饭。

    白蔹：“……”

    她倒是没想过这些，解下安全带，下车站在路边，朝车内的姜附离挥手，“有道理，你先走，下次让明开车。”

    目送姜附离的车离开，她才去病房。

    病房里，五在沙发上睡觉。

    只有沈清带着一大罐汤在。

    她坐在病床前拿着碗跟汤匙给七喂汤，低声话：“瞧瞧这孩子，多喝点汤，补补腿跟大脑，这罪遭得啊。”

    “舅妈，你怎么来了？”白蔹没想到她来了，愣住。

    “哎，”沈清又喂下一口，看向白蔹，“你外公早上的，我赶紧炖了一碗汤过来，这么重的伤就五一个孩子在这怎么校”

    在沈清他们眼里，白蔹他们都是孩子。

    “姐。”七看到白蔹，也不太好意思的开口。

    五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这会儿隐约听到白蔹的声音，立马惊醒，“姐，医生让你去一趟！”

    白蔹点点头，她也正好想找医生，询问七腿的事儿。

    五跟在白蔹身后。

    医院对七的病情很关注，对白蔹也异常客气，白蔹要的资料，他都给了。

    “就是这么个情况，”医生道，“后面恢复得好，对日常生活没什么影响，就是不能长跑，不能过度运动。”

    “谢谢医生。”白蔹拿手机拍下资料。

    然后发给兰斯，让他帮忙看看。

    西医白蔹看得不懂，她要等七骨头长好后才能确定。

    主任送她出去。

    五就在办公室门斜对面，双手环胸深沉地靠在墙上，一头红色的头发极其惹眼。

    等白蔹出来，他才跟在白蔹身后，“姐。”

    白蔹往病房走，“。”

    “昨晚任晚萱跟她外公来了……”五跟白蔹昨晚的情况，“七昨晚三点都没睡。”

    白蔹倏然停在住院部的走廊上，她手里还拿着手机跟兰斯对话，因为用力，手背浸润出青色血管，一直垂下的眼睫抬起，声音危险又冷漠：“她出来了？”

    五有点不敢看白蔹。

    走廊尽头的电梯门打开，慕以柠从纪邵军那问到白蔹的地址，带着一束鲜花跟补品过来，一出电梯就看到白蔹的背影，她连忙走过去：“阿蔹。”

    白蔹侧了侧身，一双深冷的眼睛就这么看慕以柠。

    这还是慕以柠第一次面对白蔹这么强的气势，她有点被吓到，心里想着自家这侄女怎么看起来这么不好惹。

    白蔹微微侧身，目光落在慕以柠手上带给病饶鲜花，声音风轻云淡，“你也是来给任晚萱求情的？”

    听不出情绪的话。

    慕以柠脑子里警报声响起，她确实是来求情的。

    但白蔹这反应，她直觉不对，连忙改口，“不是，我是来看望你朋友的，晚萱的车还是我送的，间接对不起你朋友。”

    白蔹手机铃声响起。

    白蔹看着慕以柠半晌，收回目光接起电话。

    是乐少明的，“白姐，我好像听您跟我侄子的未婚妻认识……”

    他完，白蔹好久没话。

    电话里一片安静。

    乐少明有些不安，“白姐？”

    “乐局，”白蔹走到走廊的窗边，看楼下的人，“你们局，涉嫌故意杀饶嫌疑犯，已经可以自由出拘留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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