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蓼莪


2月10日。

  贵州罗甸,霄芸正在家里惬意地休息。

  完成了冬奥项目后,所有压力都烟消云散,一身轻松,这几天在家里和亲人们团聚,一起看冬奥会的直播,和朋友们玩耍,找回了很多年不曾再有过的松弛感。

  期间也没少和苏冥联系,只是苏冥好像有点忙,很少及时回信息,回的也是言简意赅,说回到老家比较多事,没有之前的那种腻歪劲了。

  霄芸没有太过多疑,苏冥是那种忙起来就很专注的人,太过黏糊反而会影响到他了。

  然而早上一通电话,让她发现之前都错了。

  “邓哥,怎么突然给我打电话了?”霄芸有些疑惑。

  “霄芸,你这几天忙吗?”邓五迪的声音有些沙哑。

  “还好,怎么了?是有事情需要帮忙吗?”

  “对,你来看看小六吧……”邓五迪叹了口气。

  “哥怎么了?”霄芸立马从沙发上坐了起来,紧张地询问。

  听完邓五迪的叙述后,霄芸瞬间眼睛就红了,埋怨地说:“怎么不早跟我说啊?我马上过去!”

  匆匆挂了电话,霄芸就收拾着准备离家。

  “怎么了?霄芸。”爸妈见她心急慌张的样子,觉得奇怪。

  “六哥的爷爷去世了,我去看看他。”霄芸说话已经带着哭腔了。

  一方面是震惊和遗憾,和爷爷见面也不过两三次,但对这个可爱又真实接地气的老爷子感到很亲切,很喜欢。

  另一方面是极其担心苏冥,他唯一的亲人突然就离世了,还是在他最春风得意的时候,苏冥受到的打击该有多大?难怪邓五迪不得不打电话向她求助。

  “啊?什么时候的事情?怎么会……”霄芸爸妈也很震惊,噩耗来得太突然了。

  “我陪你去吧,女儿。”霄芸妈妈提议说。

  “不用了,爸妈你们在家吧,我去就行,”霄芸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开幕式那天晚上,阿公突发脑溢血走了,现在后事都办完了,就是六哥他……”

  霄芸语塞,爸妈也理解,从霄芸口中知道了苏冥从小没了爸妈,现在爷爷又走了。

  哪怕是以最快的速度,赶到苏冥家的时候,也已经是下午了。

  “我哥呢?”霄芸进了院子,就把行李箱一扔,跑着进了屋,看到邓五迪憔悴的样子,问道。

  “霄芸你到了,”邓五迪给她挤出一个勉强的微笑,然后走到苏冥的房间门口,门是关着的。

  “小六在里面,已经两天两夜不吃不喝不睡了。”

  霄芸听了十分心疼,又听到房间里传来阵阵钢琴声,琴声凌乱,旋律陌生,但霄芸听得出来有不少错音。

  “小六,霄芸来了。”邓五迪沙哑的声音,说明他也没怎么休息,敲了敲门,然后拧开门锁进去了。

  霄芸迫不及待地走进去,只见苏冥坐在钢琴前,双手在钢琴上弹奏着,可整个人再无之前的自信和优雅从容,只有像腐朽的木头一样阵阵的死气,那一头乌黑的短发,此时掺杂了大量的白发,尤其头顶一块特别明显,几乎看不到黑发了。

  双臂微微颤抖着,带动手指,弹奏出错杂的琴声,可哪怕琴声错杂,霄芸依然能从琴声中听出一种无尽的悲伤、思念、不舍、遗憾、懊恼……

  老大也无比地萎靡,蜷缩在苏冥的脚边,无精打采,看到霄芸来了,低声呜咽的一声,又耷拉着脑袋趴在地上。

  “哥!”

  霄芸根本控制不住,一下子就爆哭了出来,走到苏冥身边,想抱他,又不敢碰,仿佛一碰他就会碎掉一样。

  “妹妹,”苏冥缓缓地扭头,看向霄芸,看到熟悉的人,努力想挤出一个微笑,可也只是嘴角抽抽了几下,脸上的肌肉麻木,笑不出来了。

  霄芸心神剧颤。

  从没见过一个人的眼神,可以如此的空洞和黯淡,哪怕是再资深的演员,也演不出这种状态。

  “妹妹,我……我……我怎么也……弹不对……”

  苏冥看着颤抖的双手,茫然又失落又自责地说。

  “哥,你只是累了,休息一下,休息好了就可以了。”霄芸双手握住苏冥的双手,感觉是那么的冰凉,僵硬,还有无法停止的抖动。

  手抖成这样,难怪弹不对音啊,看到他憔悴得不成人样,少女心疼得眼泪模糊了视线。

  “阿公走了。”苏冥喃喃地说。

  “我知道了,哥,”霄芸哭着安慰他:“这不是你的问题,哥,你这样子,阿公知道了也会很难过的。”

  “阿公走了……”苏冥仿佛没有听到霄芸的话,依然喃喃着。

  “哥,你难受,就哭出来吧,好不好。”霄芸一把搂住他的身体,把他的脑袋抱在怀里。

  苏冥此时终于动容了,也不哭,颤抖的手抱着霄芸的腰,像个委屈伤心的孩子一样,依偎在少女的怀里,无声地流泪。

  看到苏冥流泪了,邓五迪也忍不住流泪,揉了揉眼睛,转身走出了房间。

  他很理解苏冥,也很明白他,之前的所有,不过是故作坚强而已。

  以前他不明白自己父亲在自己爷爷去世的时候,没有哭泣,反而像个没事人一样张罗后事,跟吃席的人有说有笑。

  现在他理解了,不是不悲伤,不是不想哭,只是那时候,爷爷走了后,家里没有比父亲更大的大人了,他哪怕再悲伤,也得承担起责任来。

  如今的苏冥也是一样,他必须得收起自己的情绪,直到把一切后事处理妥当之后,他才能在最亲近的人面前,敞开他最脆弱的一面。

  邓五迪也明白,爷爷走后,支撑苏冥走下去的执念,恐怕也只有霄芸了,连他都不行。

  人与人之间最亲密的关系,不是亲亲抱抱,也不是贴贴啪啪,而是在对方面前,平静地流眼泪。

  “南山烈烈,飘风发发。民莫不谷,我独何害!南山律律,飘风弗弗。民莫不谷,我独不卒!”

  这一家子,怎么就这么难呢?邓五迪一拳砸在墙上,暗骂“God  is  a  Gir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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