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无聊，所以那些没有通过考核的人只能留下。

  答案，竟是如此的质朴与纯真。

  天真语气中透露出的满满恶念，更能让人胆寒。

  林萧不会以人类的三观去要求一个器灵，尤其是一个心智不高，还可能被老头子忽悠瘸了的小孩子。

  但站在人族的角度，这种意识不到自己恶意的行为，杀伤力巨大。

  有朝一日，吴破云等人知道这个真相，该有多么崩溃。

  整个乾界，以及其他小世界，都会炸锅的吧！

  “前辈，如果晚辈想请您放过那些失败的试炼者，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啊，那些人里面，有你的朋友吗？”

  “没有。”

  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

  偷渡，毕竟只是一个设想，连影子都看不到。

  面对更为实际一些的机会，林萧自然不会放过，当即准备提前探探路。

  “哦，没有就好，我不能放的。”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就是不行。”

  对付无理取闹、拒绝沟通的熊孩子，最好办法是狠狠抽上一顿

  林萧很想这么做，可当前做不到。

  于是，她收起所有情绪，不带一丝感情的字词，从唇齿之间徐徐蹦出。

  “假如，我代表自己的老师正式向您道歉，这事有的商量吗？”

  用道歉来交易，只是一次小小的试探，是出于多方考虑之后，林少主觉得对方可能会接受的东西。

  但意外的是，这次无心插柳却收获了惊人的成效。

  “你说什么？”

  塔灵完全没想过，林萧会陡然提出这么一个交易，一点预兆都没有。

  它瞬间变得无比激动，同时，久远的记忆缓缓浮现。

  【小灵子，此事起于我，也必将终于我。】

  【大魔头，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不需要知道，反正能给你带来解脱的人，必定与我有关。】

  “人类，你真的愿意以魔头传人的身份，正式向我道歉？”

  “当然，人族有个说法叫‘父债子还’，虽然放在这里不合适，却是一个意思。”

  断定小东西和老头子之间发生过不少事情，林萧决定顺水推舟。

  尽管有一探究竟的冲动，她脸上还是看不出一丝波动，比最开始出现在试炼塔外面的时候还要平静。

  这种透着冷漠的平静，让塔灵生出些许不安。

  “人家只是无聊嘛，又不是人人都能跟你和老魔头一样可以看见我。再说了，还不是你师傅坑了我，让我打那个赌的。”

  这些话有一半是小心解释，一半出于抱怨。

  林萧听到了，也相信了，可脸上依旧没有多余的神色。

  “我只要结果，行，还是不行？”

  “行嘛，我这就放……”

  “等等，我想前辈误会了，此刻在塔中的人是生是死，与我没有半点关系。我想要的是一个承诺，日后有人带着我的信物前来，还请您网开一面。”

  当林萧亮出真正的目的，塔灵直接卡顿了老半天。

  直到这个时候，这位器灵彻底相信，眼前的小姑娘就是白魔头的传人。

  一样的冷漠自私，一样的冷酷无情，只在乎该在乎的……

  “其实，你肯道歉，我现在可以放了他们的。”

  “不需要。”

  林萧再度出言拒绝，展现出了曾经让老苏担忧，并且为之胆寒的那一面。

  这是最真实的林少主，一个拥有绝对理智，善于权衡利弊的世家少主。

  如果把眼下的人换成孟云轻，恐怕会立刻请求塔灵放人，后面也会因此事收获一众好感，多出不少朋友。

  哪怕是李牧在这里，出于还未消退的热血和意气，大概率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但林萧不会，因为她是一个商人，首先要考虑的是这么做的后果。

  放了人，然后呢？

  她本就是意外出现在试炼中，恰恰又是从这一次开始，试炼塔不再吞人……

  可能的结果是什么，林萧想得比谁都清楚。

  顺手可为，她不介意帮一把。

  承担额外风险，换来各种不知名的感激，林少主没有那个情操。

  另外，感激和信仰是因时而异的，会因为形势的变化而发生改变。

  唯一不会因为立场和环境变动导致失效的，只有合约。

  倘若乾界和另一个小世界出得起价，且价码大于自己要承担的风险，这笔交易才有成交的可能。

  反之，一群陌生人的死活，与她林萧何干？

  “你好可怕。”

  沉默良久，塔灵幽幽地给出了这个结论。

  并无实体的器灵，面对眼前这个冷酷的人类，都感觉身上有些冷。

  想起曾经第一次见到老魔头样子，它发现了一个无比恐怖事实。

  在同样的年纪，老魔头的弟子，比老魔头还要可怕。

  有能力却不去救，甚至只是说一句话都不肯……

  “你和他们，不都是人类吗？”

  塔灵的不解，使得林萧嘴角泛起一丝足以让旁观者惊艳到窒息的笑容。

  她做不到孟云轻那样率真，所以有时会带点羡慕。

  也做不到李牧那样热血，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不会杀了那个人。

  “我老师和你家大人，还有真界的那些，又有哪个不是人类呢？”

  用人族的立场来约束林萧，是毫无效果的。

  尤其是渐渐得知所谓百年之约的真相后，更不会被道德束缚住。

  大千界的宗门，在约定之期来临之际尚且藏着掖着防这防那，不知道在搞些什么名堂。

  来自其他小世界的试炼者，本身就是大千界潜在的竞争对手，林萧要如何说服自己，以加重暴露风险为代价，坦然救下他们？

  不可能的！

  “前辈，咱们的约定，成交否？”

  “成，成交！”

  林萧不管人族试炼者的生死，已经习惯收集人骨当装饰的塔灵，就更不会管了。

  要不是突然被勾起对老魔头的回忆，它连刚刚的疑问都不会有。

  “对了前辈，我并不知道老师的名讳，您能否告知一下？或者，我就以老师的称谓来致歉，是否可以？”

  这个问题一出，塔灵是真的怕了。

  大魔头的弟子，无时无刻不在套自己的话，就连这种时候都不放过。

  它忍不住现出身形，化作一头由光点聚成的独角兽，凭空出现在林萧身前。

  “我也不知道大魔头叫什么，不过我听他反复念过两句词：故国空余恨，旧王泪无痕。”

  说完，塔灵还一本正经地摆出分析姿态，“我觉得，他的名字应该叫无痕，就是不知道姓什么。”

  “为什么前辈会这么认为？”

  “当然是因为……”

  大魔头每次念这首诗都很欠打啊，还说特别喜欢那个叫李白的家伙，只可惜两人不能好好喝上一杯。

  屁嘞，不就是因为这首诗里面，也有大人的名字吗？

  “反正我觉得他就叫无痕，如果错了，我不怪你。”

  在这件事情上面，塔灵玩了个小心机，隐去了诗句的后半阙，并不想暴露出大人的名讳。

  然而小家伙万万想不到，这首出自诗仙的大作，林萧可比它要熟悉得多。

  故国空余恨，旧王泪无痕。君戈空指日，妾发乱垂云！

  想到小东西的笃定和反常态度，林少主不费吹灰之力就洞悉了里面的猫腻。

  老头子看起来一点也不像舞文弄墨的主，会反复念这首诗，其中肯定有问题。

  如果他真叫无痕，是不是有可能，师母的名字出现在后两句？

  垂云，不适合师母的气质，所以，是君戈吗？

  霸道如斯，名副其实！

  嗝！

  突然吃到一口好几万年的陈年狗粮，林萧有些不能直视当初那个魂影。

  倘若以上这些推测成立，那老头子可就太会玩了，活该他能骗到师母。

  都不知道跑了多少个世界，才找出来这么一首贴切的诗词，佩服！

  “喂，你怎么了？”

  看到林萧一直沉默，塔灵心里渐渐生出不安。

  但怕什么来什么，它刚说完，就听到对面传来极为恐怖的言语，“前辈，这首诗好像还有后半阙，君戈，是不是我师公她老人家的名字？”

  “啊啊啊，你闭嘴啊，不能说的，千万不能……”

  塔灵的反应明显慢了一拍，想要阻止已然来不及。

  ……

  轰隆！

  突然出现的惊雷，打扰到了君主的沉眠。

  直冲天际的山巅，没有鸟语花香，也不再有那美妙的音律之声，而是以茫茫大雪为主。

  唯一不曾变化的，是女子侧卧而眠，与云朵相伴的身影。

  和前一次醒来时相比，她仿佛从未动过。

  大千界过去好几个月，这段时间对于这位容貌被虚幻遮掩的君王来说，也许连一次小憩都不到，只是一个翻身的工夫。

  “小灵子？”

  女子仰头看天，轻轻一个掐算，立刻寻到了异象的源头。

  独角兽的样子被水幕浮现，但其中还有一道身影，却是呈现出一片混沌景象。

  “这是，师兄预言过的异数？”

  咯吱！

  水幕散去，白嫩纤足踩在厚厚的积雪上，发出独有的声响。

  走到一半，女子不知又想到了什么，突然停在原地，然后就那么一动不动地站着。

  时间一点点过去，不断飘落的雪花自发避退，并以她为中心，堆砌成一座天然的白色碉堡。

  可是，被积雪重重包围的女子没有丝毫感觉，仍旧保持着发呆的姿势。

  唉！

  暗中观望许久的另一位年长女子，不由得重重叹了口气，随即现出身形。

  “尊上，您这是要下山吗？”

  “下山？”

  女子陡然醒来，过了好一会才想起之前的事，轻轻点了点头。

  “嗯，出去一趟。”

  “出，出去？”

  本身很寻常的话语，听在年长女修耳中，却宛如天籁。

  “尊上，您要去哪，去多久？”

  “不知道，随便吧。”

  “对对对，随您的兴致来，想待多久待多久。”

  千万千万不要早回来，一定多在外面看一看，瞧一瞧，好好散散心。

  近万年不曾挪窝的尊上选择出门，这让负责女子起居的年长女修，差点当场哭出声来。

  最近几百年，大人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她是真的害怕。

  “花姐，不必如此，你我都知道，迟早会有那么一天的。”

  “属下该死，不该扰了您的兴致。”

  “何来的兴致？我就出去看看，或许很快就回来了。”

  女子看了眼最为亲近之人，没有再说什么，再度赤脚踩在雪地上，一步一步朝山下走去。

  花姐泪眼婆娑地在后面看着，心中满是担忧，以至于开始无能迁怒。

  “白无痕，你个臭不要脸的死骗子，说什么会永远赖在我们大人身边，结果死得比谁都早。

  你等着，要是世间真有轮回，老娘绝对掐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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