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凛骁死于登基第七年的深秋。

  临死前，他只见了三个人。

  太后白发人送黑发人，悲痛交加之下，晕倒在了儿子的床前。

  作为唯二诞下子嗣的嫔妃，静嫔带着二公主，也送了皇上一程。

  战凛骁鹰爪般的手紧紧抓着沈方姝，唇已经哆嗦着说不利索话。

  沈方姝勉强辨认出，他在喊她的名字。

  相依为命二十年，最难的日子都挺过来了，为什么反而现在离了心。

  沈方姝憋闷了七年的痛楚，在此刻忍不住尽数化作眼泪流淌出来。

  泪水滴在战凛骁的手上，仿佛滚烫的烙铁，他心头剧痛，愧疚悔恨淹没了他。

  “对......对不起......姝......姝儿......”

  他想说一声“我爱你”，可怎么也说不出来。

  沈方姝泣不成声：“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阿骁！曾经的那个你呢！振作起来！你别死你别死！”

  她和女儿今后该怎么办！

  战凛骁眷恋地看了她们母子二人一眼，这一生，他做出的承诺都没有兑现。

  等下辈子再来偿还吧。

  眼看着人就要不行了，顾蓁挥挥手让人把静嫔母女搀扶下去。

  她坐在战凛骁身边，轻声低语：“你不用愧疚，你没有对不起沈方姝，你爱她的心没变，身体也没有背叛她。”

  战凛骁登时就瞪大了双眼，那眼眶子因为凹陷，一对眼珠仿佛要蹦出来。

  他整个人疯狂地发着抖，不断去想顾蓁这话的意思。

  什么叫身体没有背叛她？

  那些深刻的令人疯狂着迷的兴奋与快感，难道都是假的吗？

  “如你所想，我用了些手段，战凛骁，你开心吗？如今坐在皇位上的，只是我顾蓁一人的孩子。”

  顾蓁残忍地遮住他双眼，不想去看那滔天的恨意。

  “如果我不这么做，就要替你和沈方姝遮风避雨，要看着曾经深情相待的男人，亲手拉着另一个女人登上后位。”

  “还有顾家，满门抄斩，战凛骁，你一直没能把那封私通外敌的罪证放进我哥哥的书房吧？”

  手下的男人已经抖得快要疯掉。

  “龙影卫在我手里，现在已经变成亲卫队，陪在咱们儿子身边，你一直寻找的暗卫，这下派上用场了，开心吗？”

  战凛骁用力挣扎起来，双手攥成拳狠狠砸着龙床，喉咙里嗬嗬出声，仿佛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顾蓁挪开手，面无表情地和他对视：“就在你和沈方姝当着我的面敦伦时，我从跌落的屏风里找到了龙影卫玉佩，说起来，还真要谢谢你们两个的浓情蜜意。”

  “你......你......咳咳......毒妇！”

  战凛骁猛地吐出一大口血，溅满了龙床，他重重喘息了几声，不甘心地指着顾蓁，半晌后，手无力地垂了下去。

  只剩一双眼睛大大睁着，死不瞑目。

  顾蓁替他合上眼，笑道：“放心，会替你好好守好这河山的。”

  ......

  皇上驾崩，举国哀痛，国不可一日无君，太子战钰麒在辅政大臣们的扶持下，登上皇位。

  顾蓁作为太后，垂帘听政。

  太皇太后因过于哀伤，闭宫不出，其余妃嫔自愿前往帝陵为先帝守陵。

  顾蓁给了这些无辜的妃嫔两个选择。

  一个留在宫里，一辈子吃穿不愁，想出宫玩就悄默声出去，不想就在宫里待着，只要别惹事。

  这个选择自在，可别想着嫁人生子了。

  一个借着守陵的机会，等淡出众人视线，死遁换个身份重新开始生活。

  娘家不愿意接收的，顾家和王家还有许多分宗，总能收一两个义女。

  妃嫔大多年轻，这个也不失为一种好办法。

  大多数妃嫔选了第二种，顾蓁连夜将这些人给打包送出了宫。

  大胤不是非常死板的朝代，许多大臣心疼自家女儿在宫里守活寡，对于太后娘娘这一举动，真是打心底里臣服。

  只有娴妃，她这两个都没选。

  “娘娘，臣妾听说您要建立女学？”

  顾蓁最近是在着手准备这个，娴妃从太师口中听说也不为过。

  “怎么？你愿意当个女夫子？”

  娴妃立即点头，她不想留在宫里了却残生，也不想嫁人和别的女人分享丈夫，她一身才华无处施展，为世间女子做一些贡献，岂不美哉？

  “臣妾进宫前就常和祖父云游，京里见过臣妾的不多，臣妾稍稍改变一下，保证没人能认出来。”

  娴妃也是怕给皇上和太后带来麻烦。

  顾蓁无所谓一笑，借战凛骁的福，她可是知道不少大臣们的秘密，再加上顾九渊他们能干，现在就算有人不服气，说她牝鸡司晨，顾蓁也丝毫不怕。

  手里有兵权，还有先帝苦苦追寻的前朝宝藏，甚至大多数大臣的心也被收服，顾蓁怕什么？

  这就是权力的滋味儿！

  “如此也好，那就麻烦娴妃了，你照旧与其她妃嫔一道出宫，妥当后便与太师一同筹备此事吧。”

  有他们祖孙两个，女学的事就可以撒手了。

  太师是个难得的开明老头，教人教子都非常有一套，战钰麒和战初宁在他手底下，被拾掇得服服帖帖。

  送走了大喜过望的娴妃，顾蓁还没看几道奏折，迟迟不愿离去的静嫔带着二公主求见。

  顾蓁皱着眉头，这个沈方姝，不愿守着太后，也不愿出宫，到底想干什么？

  沈方姝忐忑地拉着二公主行礼：“臣妾给太后娘娘请安。”

  顾蓁对她耐心有限，“怎么又来了？你倒是怎么想的，直说就行，只要不影响大局，我都会答应。”

  沈方姝不敢置信，“娘娘所言当真？您......”

  顾蓁不屑勾唇：“你不用担心我会报复你，我根本没想过和你抢战凛骁的爱，他自始至终都是爱你的，这点我可以保证。”

  沈方姝沉默，从情敌口中听到这个，可真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想到来意，她把二公主推过来：“娘娘，您把婷儿留在大公主身边吧，臣妾自请出宫，为先帝守陵。”

  不是和那些嫔妃一样，慢慢“死”去，再换个身份重新开始，而是一辈子住在那行宫里，青灯古佛相伴，日日为先帝诵经祈祷。

  沈方姝已经想了很久，战凛骁临死前，她因为恨不愿意相见，这是她此生最后悔的事。

  如今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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