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子谋反被诛，宁妃赐死，皇上重病在床的消息，传到苏州时，正是水月出嫁的那天。

顾蓁在锣鼓喧天中，感受到了风雨欲来的气氛。

皇上没死，而是重病。

她知道，是崔彦向三皇子进言，博个好名声，为将来推行新政做准备。

三皇子不出意外，被立为太子，暂掌国事。

不过皇上还是没能熬过这个冬天。

新帝登基，第一件事便是大刀阔斧改革。

大力推行科举制度，文武分治，著书《民论》，排斥士族，打击门第观念，还限制了世家通婚，一系列经济政策让世家增加赋税。

最重要的，在各地建立官学，鼓励平民读书认字。

提拔寒门学子进入朝廷任职，那些依附世家的官员，被贬被调职，或是权力架空。

这一系列举措，遭到了世家强烈的反扑。

他们联合起来，想逼新帝妥协，但一向作为世家之首的崔家，却背叛了他们。

新帝下旨，赐婚崔彦与顾蓁，并任命崔彦为学政大臣，统管官学，全力负责推进文化教育新政推行。

崔彦领旨，第一时间向世人开放崔氏书阁，供读书人抄书借阅，并捐赠万两白银，承担苏州一带的官学修建，还命族中几位子弟，进入官学教书。

崔家二公子崔佑，任命为授业博士，主管教育思想传播，配合兄长完成新政的实施。

崔家叛变，剩余三姓世家及些不入流的门第，在新帝的逐个攻破下，迅速瓦解。

矗立在这片土地上，垄断了文化政权百年的士族，终于一点点垮塌。

时间会证明一切，崔彦相信，他的选择没错。

但现在他面临的，是来自父亲和宗族雷霆般的怒火。

崔彦跪在祠堂里，硬生生挨了几十藤鞭。

崔方鉴喘着粗气，指着崔彦怒骂：“不孝子！我将家业交给你，你做了什么？祖宗百年基业，全毁在你手里！”

世家手里握着的，何止区区几本书。

土地，金银，人脉，资源，不入仕却能影响朝廷的威严，那是他们世家立足的根本！

如今都让崔彦拱手送给了新帝！

“我竟不知，你私下做了这么多安排！”崔方鉴重重一鞭子抽下来，“我放心将家族印鉴交给你，你却背叛家族！我打死你个不孝子！混账东西！”

堂上坐了数名族老，冷冷看着崔彦受罚。

崔彦心里悲凉，他们只顾家族传承，却不知这片土地上，还有多少人不曾识字读书，不曾明事理，朝廷想要发展，想要国富民强，必须有平民站出来和世家抗衡！

“父亲，您要和朝廷作对吗？”崔彦直直看向崔方鉴，“若是世家不妥协，等着您的，是霍家军五十万兵马，您可以靠着财力人力，躲到海外，可那些依附世家存活的人呢？他们凭什么白白牺牲性命？”

拒不配合的代价，就是血流成河。

“我崔家供养他们百年，这是必须承担的后果，”崔方鉴脸色阴沉不定，“你倒是仁善，可曾想过，没了利益，没了依附，你会永远失去崔家大公子的光环，你以为，新帝掌权，就会放了你？”

过河拆桥，是每一任帝王的必修课。

崔彦垂下眼：“我已安排好人，送您和几位族老回赟县老宅，我完成任务后，自会请辞，新帝不会拿我如何。”

崔方鉴身子一晃，捂住心口：“你这是要让崔家泯然众人矣！”

离开苏州，归隐于世，将积攒百年的家业拱手于人，好一个壮士断腕！

崔方鉴迅速在心里做出取舍，如今其余世家墙头草一般，看着苗头不对，纷纷向朝廷投诚，势必要保住些利益，他们崔家不能就此消失在众人视线里。

“你和顾家那丫头的婚事，是赐婚，我可以接受，但你不许请辞，朝廷正是用人之际，你留在京城，保我崔家传承！”

崔彦心中冷笑，这就是权衡利弊。

可父亲却不知，朝廷最忌惮的就是世家之贪婪和野心。

他不肯应。

崔方鉴的鞭子再次抽下来，发了狠，崔彦咬牙受着。

这时，林冠英到了，谢浔扶着婆母，进来便看见儿子后背狰狞的伤口，她扑过去拦住崔方鉴：“老爷，彦儿是你儿子，你怎么能下这样死手！”

崔方鉴推开妻子，谢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闻着味不对，赶紧也开放了书阁，还招揽了一批平民学子进族学读书，不仅不收钱，还管饭。

这是打着什么主意，他崔家一清二楚！

崔彦咬牙起身，扶住了母亲，谢浔扑进儿子怀中，痛哭不已。

林冠英用拐杖砸了砸地面：“混账东西，你媳妇做错了什么，你这样推她！给我跪下！”

崔方鉴不敢违背母命，扑腾一声跪在林冠英面前。

“自古君为臣纲，鉴儿啊，世家百年来都未曾入仕，不曾直面天颜，你是不是忘了，谁是天，谁是民？”

那位叫谁死，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动不了崔家，还动不了你崔方鉴？

“我这把老骨头活不了多久，你们也一样，”林冠英指指那几个族老，“但要多想想子孙后代，他们的命是长是短，可就在你们一念之间！”

族老们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在苏州当惯了土皇帝，还真忘了一件事。

这天下，姓沈。

崔方鉴后背冷汗直流，但还是有些不甘心，这么多年来，多少帝王都没能撼动世家根基，全仰仗他们团结，可现在，内鬼出在他儿子身上，让崔方鉴恨极了。

“娘，彦儿既然入仕，就......”

林冠英一棍子打在崔方鉴肩头：“你闭嘴！彦儿想如何，他自有定夺，你如今就正式卸任家主，护送我去赟县，我身子不好，你当儿子的，不能不孝！”

孝字压下来，崔方鉴肩头一垮，他不敢反驳，也知无力回天。

.

崔彦没告诉顾蓁自己受伤的事，但怕被她闻到气味，几日没来找过顾蓁。

林冠英是个行动派，第二天就带着儿子儿媳启程去赟县。

那些族老没了崔方鉴撑腰，不成气候，被迫携家带口落叶归根。

偌大的崔家大宅，只剩下了崔彦和崔佑兄弟俩。

顾蓁不放心，让人扶着去了崔彦院子，还没走进，就听到崔彦的吸气声。

她急了，顾不得自己看不见就要往里跑。

“姑娘小心！”丫鬟没抓住她，赶紧跟上去。

崔彦匆忙放下衣服，冲出来正巧接住差点跌倒的顾蓁。

“你做什么！摔到怎么办？”崔彦一阵后怕，抱起顾蓁进了屋。

顾蓁凑近闻了闻：“你受伤了？崔方鉴打你？！”

“......”崔彦无语，“蓁儿，那是父亲，不可直呼其名。”

顾蓁从他怀里出来，“许骏呢？你家少爷伤的重不重？跟我说说。”

许骏接收到少爷警告的眼神，但更怕未来少夫人，迟疑片刻果断做出选择：“重！顾姑娘，我家少爷后背都没一块好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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