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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双宋


肖见山躺在病床上,脸上没有一点血色,病恹恹的样子,艰难地点了点头。

  “那天你见到李雾之后,都发生了什么?”罗述问道,“你仔细回想一下,越详细越好。”

  “那天……”

  肖见山到底只是个普通孩子,亲身经历过一次被刀扎进胸口,不可能不留下心理阴影,被自己三年的同学、经常一起打球的朋友刺了这么一刀,无论从生理上还是心理上,那天对于他而言,都是一场噩梦。

  他仓促眨了几下眼睛:“那天李雾约我出去打球,我以为大家都在,所以就去了,结果到了体育馆门口,只看见他一个人。我问他是不是其他人都还没来,他说是,然后给了我一瓶饮料,我喝了之后,很快就睡着了。”

  肖见山一五一十地复述道,甚至对李雾的名字都感觉到了恐惧。

  “我醒来的时候,就被绑成了后来那个样子,李雾跟我说了很多奇怪的话,说我犯了错、偷了他的东西,要接受什么惩罚……特别莫名其妙,我一句也听不懂。”

  罗述垂下目光,注意到他的两只手因为情绪波动而发抖。

  “然后他就拿出了刀,抵在我脖子上,问我想怎么死……”肖见山看着她,眼里全是后怕,“我当时太害怕了,以为自己真的要死了,但是他突然接到一通电话,挂断之后,就毫不犹豫把刀扎进了我的胸口,然后你们就来了……”

  “接到一通电话?”罗述立马警觉起来,眼神变得锋利,“他在电话里说了什么你还记得吗?”

  “我……”肖见山摇摇头,“我太害怕了,根本听不进去他说了什么……”

  罗述忽然想起什么,从包里取出刚刚在李雾家找到的两部手机,拿到他的面前:“你看看,李雾用哪部手机接的电话?”

  “都不是。”肖见山说,“他抢走了我的手机,是用我的手机接的电话。”

  “你的手机?”罗述微微张大了眼,“能给我看一下吗?”

  “他逃跑的时候就把我的手机带走了,我也不知道现在在哪里。”肖见山声音闷闷的。

  想来也是,既然留下了痕迹,李雾也不会傻到再把手机还回去。而罗述记得,当时抓到他的时候进行过搜身,他身上没有任何通讯设备,所以那部手机很可能是在逃跑的路上被随手丢在了哪里,要找起来,不亚于大海捞针。

  然而现在棘手的问题不止这一个,罗述的脸色也逐渐变得难看起来,现在确定李雾是提前接到电话跳窗逃跑,岂不是坐实了他们自己人里有内鬼通风报信?这件事相比于那部不知在何处的手机,可严重多了。

  “警官,”见罗述一直没说话,肖见山小声地叫了她一声,“李雾他是不是精神上受到什么刺激了才做出这种事的?我们都知道他高考发挥失常,这件事对他的打击好像还挺大的……”

  罗述不置可否,晦暗不明地应了一声。

  “那我没有死成,他会被判死刑吗?”肖见山追问道。

  “这个还要等案子彻底查清楚再说。”罗述解释道,继而起身,“你先好好休息,之后如果有需要我会再来找你。”

  “啊,好。”肖见山怔怔愣愣地点了下头,看着她走出了病房。

  一出电梯,还没有走出医院大门,罗述就拨通了夏邈的电话。

  “喂,罗队,又有何贵干啊?”他们刑侦科的四处奔波,忙生忙死,碍于一时没找到什么实物线索,所以技侦基本上没怎么派上用场,夏邈的清闲与他们形成了鲜明对比。

  “帮我定位一下肖见山的手机。”罗述报了一串号码,“你在市局待着别乱跑,我这还有两部手机等着你。”

  “好嘞。”夏邈应下来,“这是又取得新进展了?”

  “是。”罗述的语气听不出起伏,“但算不上乐观。”

  她挂了电话,快马加鞭赶回市局,夏邈还在尝试定位肖见山的手机,好消息是能找到一点微弱的信号,坏消息是手机可能被扔在什么犄角旮旯里,信号时有时无。罗述把李雾的两部手机交给他,转身扎进了杨昭的办公室。

  杨昭也正忙着,看见突然进来的罗述还有些意外。

  “小述,这么急,有什么事啊?”

  “杨局,”罗述走到他办公桌前,把手机拿出来,播放不久前在医院与肖见山的对话录音,“抓捕李雾的之前,我在通讯频道里说了李雾可能在旧体育馆的事,之后李雾就接到一通电话,在我们的人到达体育馆之前就得知消息,提前跳窗逃跑,但凡他早一点或者我们晚一点,这个人就抓不到了。”

  杨昭的神情严肃起来:“你想说什么?”

  罗述直愣愣地同她对视,沉声道:“我们的人里有内奸。”

  “你知不知道现在这个节点,这个消息要是传出去会产生什么影响?”

  “我知道。”罗述的表情没有松动,“但是杨局,要查案先自查,这次只是提前通知凶手,让他有时间逃跑,那下次呢?说句假话、透个行踪,想威胁谁的生命都是易如反掌的事。大家的安全没了保障,还怎么破案?”

  “你有怀疑对象吗?”杨昭继续问。

  “没有。”罗述的目光暗下去一点,“之前怀疑过晏筝,但是查了不是他。”

  “你还真是理智大于情感啊。”杨昭语速缓慢地讲,“晏筝跟你那么深的交情,说怀疑就怀疑,说查就查。”

  罗述定定地看着他,没说话。

  “除了这份录音,你还有其他证据证明自己人里有内奸吗?”

  罗述张了下唇:“暂时还没有。”

  杨昭抬眉:“第一  ,你无法证明这通电话的内容就是说的警察找到了体育馆;第二,你也无法证明这通电话就是我们的人打的;第三,李雾有精神疾病,行为举止不能用正常人的逻辑来推断,你怎么就确定他是因为这通电话才刺伤肖见山之后跳窗的?”

  他拿起桌子上的手机,录音播到最后一秒自动暂停,办公室陡然安静下来。手机被递到罗述眼前,他开口道:“仅凭这一条录音,我不能同意你在内部大规模自查,但是你在自己的权力范围内查案,我也不会拦你。”

  罗述抿了下唇,接过手机:“我知道了。”

  她顿了顿,又道:“谢谢杨局。”

  办公室的门在背后合上,罗述长叹一口气,抬脚往刑侦科的办公室走,韩曦然等候多时,看到她就迎了上去。

  “罗队,我问过李雾了。”她道,“他说了一句很模糊的话,‘神的存在有我的一份力量’,这是什么意思?你能分析出来不?”

  罗述的思维还停留在“内奸是谁”这个问题上,一时反应不过来,韩曦然叫了她好几声,她才回了神。

  “什么叫‘神的存在有我的一份力量’啊?”韩曦然像是在自言自语,“是说他们说的那个vita存在有他一部分原因吗?那意思是不是就是李雾在组织存在之前就认识了那个什么首徒先生?”

  “是。”罗述直截了当地道,“就是这个意思。”

  韩曦然坐下来:“那我们现在是不是可以推一下这个流程了?”

  她掰着手指头:“先是还在上初中的李雾遇到了那个首徒先生,然后被忽悠洗脑,帮助他构建了vita的形象,成立起一个组织——不对,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屁孩能帮他啥啊?”

  “不一定是真的帮忙。”罗述说,“想培养一个跟自己很多年的心腹,小孩比大人容易得多。对首徒先生来说,李雾比一般小孩聪明,道德感低,偏执,加以诱导长大后会是个很好的帮手;对那时候的李雾来说,造神这种听上去就‘与众不同’的事对他的吸引力不是一般的大。”

  “所以那个首徒先生从一开始就做好了长远打算?”韩曦然喟叹一声,“还别说,怪不得李雾和容悦看上去就比孟修竹和米雯更信他们那个神。”

  “这么推测下去,我猜,李雾买的那两本书,只是用来给首徒先生选一句合适的话,来充当他们那个所谓的‘教义’。”罗述道。

  “啊?”韩曦然挑挑眉,“那看来他们这个组织也没有想象中那么森严嘛。”

  “罗队!”邹朝飞蓦然破门而入。

  韩曦然被这声巨响吓了一跳,挤兑道:“小飞飞!那门再这么下去迟早被你撞坏!”

  “哎呀急事急事!”邹朝飞无暇跟她扯皮,径直走向罗述,把手里的资料拿给她看,“宋敬予的资料,都在这里了。”

  罗述大致浏览了一眼。

  邹朝飞又道:“人走了二十三年了,当年的信息、资料什么的,该销毁的都销毁得差不多了,就剩下这么多,不知道能不能派上用场。”

  “什么什么?谁走了二十三年了?”韩曦然还不知道宋敬予的事,好奇地凑过来。

  罗述解释道:“最有嫌疑在李雾的录取通知书上动手脚的那个快递员,登记的身份信息是一个早就去世的人。”

  “我去!”韩曦然瞪大眼睛,“还能这么玩?那查他家属啊,他家属绝对脱不了干系!”

  “这不刚查出来吗。”邹朝飞指指拿给罗述的文件。

  “宋敬予,男,松安本地人,出生于1982年7月29日,1994年10月4号确认于1994年7月30日死亡,死因是飞机失事,就是当年轰动全国的XY9876坠机事件。他的父母也在那起事件中丧生,无一生还。”

  “1994减1982……”韩曦然简单算了算,猛地抬起头,“才十二岁?我天哪……”

  “当年办理销户证明,签字的是宋敬予年仅七岁的弟弟,宋羡己,不清楚有没有成年人陪同,不过应该是有的。”邹朝飞道,“同时,宋羡己也是当年那起事故中唯一活下来的幸存者。”

  罗述试着回想了一下,二十三年前的那起航空事故发生时,她也才五六岁的年纪,或许在电视新闻里看到过,但也未必留得下印象。

  “那宋羡己现在的情况呢?”韩曦然追问道,“全家只剩下他自己了,他的嫌疑岂不是最大?”

  邹朝飞把资料翻到第二页,念道:“宋羡己,男,松安本地人,1987年10月24日出生。XY9876坠机事件唯一幸存者,但是出于对未成年人的考虑,当年他被保护了起来,没有接受任何采访,负责救治的医院也没有对外透露太多消息。系统记录之后他被送进了松安的一家公立福利院,两年后被一对夫妻领养,但自此以后就没有任何行动记录了,上学、就医、出行统统没有,名下也没有电话号码或者资产,就好像从这个世界上凭空消失了一样。”

  “活着的话,今年也才三十岁……”韩曦然喃喃道,“是藏起来了还是……”

  她看向罗述,试图从她那里得到一点答案。

  罗述沉思片刻,问道:“领养他的那对夫妻,有记录吗?”

  “有,”邹朝飞点头,“不过这些资料都是我在那些老卷宗上翻到的,那时候没有智能联网,各种资料也没有实现互通和实时更新,住址和联系方式这些,都是二十年前的了,不知道还管不管用。”

  “先试一试再说。”罗述说。

  “好。”邹朝飞应了一声。

  “还有他进的那家福利院,现在还在吗?”

  “还在,不过院长应该早就换人了。”邹朝飞说。

  “他们家难道没有其他亲戚吗?”韩曦然出声道,“一家人就剩下个七岁的小孩,没有个亲戚来帮忙?”

  “宋羡己的父母都不是松安人,他们是结婚后才来松安定居的,所以应该和亲戚的联系都不深。”邹朝飞道。

  罗述“嗯”了一声:“这样的情况下,没有多少人会愿意无缘无故多养一个拖油瓶。”

  邹朝飞把宋羡己的领养人资料那一页取下来,然后合上资料,交到她手里:“那罗队我先去查这些。”

  “好。”

  看着邹朝飞跑去开始试着拨电话号码,韩曦然偏头看向罗述。

  “罗队,”她问,“会是宋羡己吗?”

  “他的嫌疑很大。”罗述说。

  “如果是他的话,”韩曦然顿了顿,“他在那个组织里,会是什么身份?”

  罗述沉默片刻,张了张嘴,但没出声,她一时也给不了一个确切的答案。

  这时夏邈敲门进来,罗述和韩曦然一起看向门口。

  “肖见山的手机,定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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