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子呢？不是说有金子吗？”

  黑夜中，树枝颤动，苍白的月光倾泻下来，照亮李海龙脸上暴躁狰狞的表情。

  花坛的土被铲得一片狼藉，洞坑或深或浅，花草和泥土混杂着弄脏他的裤腿。

  他嘴里咬着烟，手里拿着铲子，如同中了魔咒一般呢喃着：“金子，金子，我要金子……”

  找过了，花坛都找过了，没有他想要的东西。

  铲子被随意往地上一丢，和水泥地相撞发出刺耳的“嘭通”声。

  李海龙沾满泥土的鞋暴躁地跺着花坛的边缘，脸上的表情有焦急、有渴望、有愤怒……

  *

  宋归程几人回到永定楼时，仍是下午一点。

  四十多度的正午，只有烈日将永定楼的影子照射在空寂的水泥面上。整栋楼好似死去了一般，时间在这里也凝固起来了。

  他们没敢在五楼停留，步伐匆匆地下了楼梯。

  刚拐过弯，就看到梁秋婷和林子城两人站在407的门口等他们。

  林子城侧身站着，看不清脸。他身上沾血的衣服已经换掉，衬衫褶子飞着，裤子皱巴巴一片，脚上的鞋一只黑一只蓝，似乎是出来得太着急没来得及打理自己。

  听到声音，林子城耳朵动了动，朝几人下来的方向“望”去。

  宋归程脚步一顿，瞳孔骤然一缩，呼吸随之停滞瞬间。

  林子城活过来了，但他失去的眼睛并没有长回来，眼框处空空荡荡，犹如平地上突兀凹陷下去的两个凹槽。

  陈温屿脚步直接一个踉跄，差点来个平地摔，他瞪大眼睛，震惊地看了两眼，又望向身边的宋归程。

  宋归程转头，食指抵唇，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

  几人还没走近，林子城“噗通”一声干脆利落地跪下，重重地磕了个头，额头和地面相撞发出一声闷响。

  他的声音艰涩又感动：“时大哥，救命之恩不言谢，以后我林子城的命就是你的，任你吩咐，任你差遣！”

  “哇，大哥，别搞，”时岁往旁边跳了一下，“年纪比我大的给我磕头会折寿的。”

  林子城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踌躇不安地保持磕头的姿势。

  徐崇川上前把他扶起来，林子城额头红了很大一片，刚才那一磕用了十成十的力气。他脸上的肌肉犹在颤动，手掌微抖，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时岁：“不用你把命给我，记得还积分就行了。”

  林子城连忙点头，他心里自然明白，能救活濒死之人的道具肯定不便宜，可能他到死之前赚的积分也还不上。

  他说：“我肯定还，肯定还，以后我在副本里赚的积分都给时大哥。”

  时岁摆摆手，从储物柜里拿出一张类似羊皮纸的黄色纸张递给林子城，纸张平整光滑，看得出来触感细腻，上面用黑色墨水笔写下一些文字。

  是债务契约书，时岁应该老早就准备好了，利率高得可怕，他已经在债主那一栏里签了自己的名字。

  林子城看不到纸上的文字，在徐崇川念到利率为20％时，手中的笔掉落在地，比刚才抖得还厉害，脸上的感动被诧异取代。

  “这、这么高的利率，跟高利贷有什么区别？”他颤着声音问。

  宋归程心道，和高利贷差别大了，高利贷利率一般都在50％以上，100％、200％的也不是没有。

  时岁懒得给他时间让他消化，只是问：“大哥，你签不签啊？我做生意，童叟无欺。这是买命钱，也就我还能救你一命，你以为你能在系统手里买命吗？”

  林子城不再争辩，摸索着签下自己的名字。

  契约关系就此成立。

  时岁把契约书丢给徐崇川收好，饶有兴趣地看着其他人脸上的表情，林子城面如死灰，陈温屿擦眼镜，梁秋婷皱眉，宋归程面无表情。

  没意思没意思，他拍了拍手，人太少了，欣赏不到那种震惊中带着恐慌的表情。

  那种“你居然是个放高利贷”的恐慌、惊吓、厌恶的表情，一个都没看到，没意思。

  宋归程淡淡的，看徐崇川收好了契约书，道：“我去楼下门卫室，你们先找找鬼魂的寄托之物。”

  *

  明明是同样的一栋楼，但是这里与刚才完全不同，寂静、无声、沉重、压抑，顺着楼梯每往走一步，这样的情绪就加深一层。

  宋归程手里捏着怀表，触感冰冷而坚硬。

  【时空静止：你成为了神明的信徒，神明将与你分享部分本源力量，其中一项就是控制时间。献祭鲜血，你将获得时空静止的能力，每个副本3次，每次5分钟。

  本次副本剩余次数：3/3。】

  控制时间5分钟，每个副本三次，折合下来就是15分钟。

  副本世界里生与死都只在转瞬之间，15分钟，能做太多事，能让太多人抓住片刻机遇从死神手枪逃脱。

  「安康孤儿院」的那个副本，在最后时刻，倘若他有这样的道具，就不用经历生死时速，感受令人血脉喷涌的紧张和恐慌。

  让整个副本的时间为他停止。

  系统给他送了一份大礼，不，或许不是系统送的，是巫止送给他的一份大礼。

  作为神明给自己信徒的一份礼物。

  宋归程摩挲着怀表上的花纹，形状图案十分熟悉，和那天在石碑上看到的相似，又不完全相同。能严丝合缝地拼接，又让人完全捉摸不透其中的规律。

  他的脚步在看到楼下花坛混乱的惨状后停下，原本平整的泥土被东挖一块西挖一块，刨成大小不同的坑洞，连带着花花草草都被铲倒不少。

  地上布满凌乱的脚印，从花坛的一侧蔓延到另一侧，光看脚印也可以看出挖土的那人心里的焦急。

  宋归程并不走近，只远远看了两眼，阳光照得他白皙的皮肤如玉般散发着温润的光，他略微偏头，目光不偏不倚地锁定了304——那对夫妻住的房间。

  灰黄色的木门紧闭，隐在阴翳中，即使隔了这么远也能感受到楼里森冷骇人的气息，似乎要将每个住在里面的人全部吞噬。

  宋归程勾起嘴角笑了一下，薄而浅淡的唇勾起的弧度不大不小，浅棕色的瞳孔在强烈的日光下微缩，是一个温柔的笑容。

  或许他还没意识到，他身上的气质已经开始向自己的神明靠近，冰冷、无情，只是出于自身习惯，这种气质仍然外放为一种欺骗性的斯文和温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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