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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3章 明德义塾高校7


宋归程松了口气,出于谨慎,他还是往前翻了翻笔记,果然在高一的知识点里看到了“as”的用法,只是记得十分混乱,甚至张冠李戴。

他动动手腕,把句子改了下,果然顺眼多了。

一节课在老师讲课声和板书声的交替中结束,课间休息10分钟,学生们又活跃起来,嬉笑玩闹的声音能把屋顶掀了。

宋归程在桌肚里有了新发现:一张测验成绩单。

他一个科目一个科目地扫过去,心中啧啧赞叹,这人一点都不偏科,每一科都同样地烂,根本没有看得过去的分数。

宋归程把成绩单塞回去,正要拿出数学书,视线内忽然出现了双黑色的软底运动鞋。

他动作顿了下,抬头往上看。

铃木雪奈用疲惫无神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眼神像被抽去了所有生机一般空洞,连带着漂亮的脸都黯然失色。

“铃木同学,有事吗?”宋归程往后退开一点,和她拉开距离。

铃木雪奈伸出细瘦苍白的手指了指他桌子上的英语笔记本:“能把,你的笔记本,借给我吗?”

她说话语调缓慢,夹杂微妙的停顿,似乎每吐出一个字都要思考一下,得很认真听才能连成一个通顺的句子。

“可以。”宋归程把红色的笔记本递给她。

“谢谢。”

铃木雪奈歪了歪脑袋,黑色头发跟着她的动作晃了一下,她惨白的手指捏住红艳的笔记本,青筋透过薄皮分毫毕现,有种诡异的美感。

然后拖着跛腿,一瘸一拐地回了自己的座位。

宋归程多看了两眼,除了那条腿,她其他的一切近乎完美,皮肤白皙、五官清秀、身材匀称,正如雪奈这个名字,纯洁而美丽。

只是可惜,与美貌相对的是残疾,毁灭总是比美好到来得更快,双重属性让她在收获甜美之前先尝到霸凌,花朵未曾开放就被碾压在脚底。

宋归程捏捏眉心,看着她摇摇晃晃的身影,心底泛出很淡的怜悯,然而这种心情没能持续多久,就被上课铃推着投身下一节课的学习。

国内的高中数学课程比日本更深入、更广泛,两者的难度不在一个量级上,不过他们在高中就会学习基础的微积分知识。

宋归程单手撑着脑袋,听数学老师讲微积分的基本公式,黑板上书写着密密麻麻的字母,乍一看还以为是英语课没结束。

他手里换了一个黑皮的笔记本,同样有砖头那么厚,同样记录了高一的数学知识,同样的抄书+抄黑板+记录老师说的每句话。

这种学习方法并不是全无可取之处,只是“宋归程”很不善于提取重点,也不擅长理解,又总是会因为注意力不集中抄错书,有的例题数据错的结果却是对的。

带来的结果就是花了很多时间,但是数学Ⅰ和数学Ⅱ满分200,加起来只拿了58分。

可谓学渣中的学渣。

看到那张测验单上的成绩时,宋归程眼皮猛跳了几下,太辣眼睛了那个分数,他的高考数学分数砍掉一半都比58高。

这个班的大部分学生都放弃了这门课,有撑着桌子打瞌睡的,有偷偷玩手机的,有看漫画书的,大家普遍认为与其浪费时间在听不懂的数学上,不如做点让自己开心的事。

老师在讲台上滔滔不绝,学生在下面各干各的,一时间倒也和谐。

突然,“哐当”一声,宋归程身后的门被一脚踹开,掀起阵风。

渡边和中野两人旁若无人地从后门闯进教室,大摇大摆地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完全没把老师和其他上课的学生放在眼里。

经过宋归程时,中野的身体大力怼了他一下。宋归程整个人撞上桌子,肋骨被桌角杵到,疼得他闷哼一声。

他掀起眼眸望向中野,眼神中的冰冷和厌恶鲜明可见,中野竟然被那眼神吓了一跳,后脖颈冒起一股凉意。

再看过去时,宋归程已经低下头,一言不发地揉着肋骨和肚子,活像个受气包。

中野耸耸肩,无所谓地想:刚才应该只是看错了,那个废物能把我怎么样。

数学老师是个古板的老学究,一把年纪,头发都白了一片,很是看不惯两人的作风,语气严厉地批评道:“渡边、中野,请你们下次喊完报告再进来,不要打扰其他同学听课!”

中野往座位上一瘫,嬉皮笑脸地反驳:“哪有人听课啊老师,您该换眼镜了,他在玩手机您还当他在记笔记呢。”

中野踹了下旁边男生的桌子,黑色的手机从桌肚里飞出来。

同学们哄堂大笑,数学老师气得胡子直抖,用戒尺使劲拍桌子才勉强让他们安静下来:“继续上课!”

宋归程的笔没停过,注意力却全然不在繁琐的公式和计算上,心思随着老教师沙哑的声音飘得很远。

刚回到学校没多久的时候,他的成绩并不好。

他休息了太久,又因为重大打击失去很多记忆,即使没有遗忘基础知识,也跟不上其他学生的学习进度。

然而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他在宋玉阶询问他的时候,放弃了从头再来的想法,而是和同年龄段的孩子继续读一个年级。

“小程,你是害怕有学生欺负你吗?”宋玉阶听完他的想法没有反驳他,而是耐心倾听他的想法,宝石绿的眼睛里蕴着温柔的浮光,满含关切,“你不要担心,哥哥会帮你处理好一切。”

宋归程揪住衣服下摆,摇摇头,认真地回答:“不是的,哥哥,我想快快长大,就可以帮上你的忙了。”

那时的他固执地认为,倘若自己从头再来,就会被时光绊住脚步,被哥哥远远甩在身后,只能看着他的孤独背影,享受他撑起的天地,永远无法和他肩并肩,分担他肩上的重担。

他不想重新长大,他要继续往前走,追上时间划下的鸿沟,让哥哥有一天也能像弟弟一样被保护。

小小的宋归程心里已经有了很坚定的想法:要长成很厉害的大人,保护哥哥一辈子。

所以别的孩子看动画片、玩电脑游戏的时候,他在补课、做题目、学习课本知识。别的孩子在公园、在游乐园跑跳玩耍的时候,他在练字、学画画、练钢琴。

晚上听英语广播睡觉,早上听世界史起床洗漱。

在高考之前他就被保送了,可他仍然参加了高考,分数意料之中地拿下魁首。同学们艳羡地感叹,不愧是天才学霸啊。

他们都忘了,宋归程没有月休和寒暑假,他的空余时间被排得满满当当,骑马射箭、游泳阅读,持之以恒,拼尽全力。

真正的天才凤毛麟角,更多的是拼尽全力的人。

高考那天下了小雨,细雨缠绵悱恻,像情人落不尽的眼泪。宋归程看着手机上从双人换成单人的壁纸,淡淡地笑了一下,心头像卸下什么重担。

他成为了自己想象中的大人,可是哥哥已经不是当初的哥哥。

可他再也没有一个新的人生来成长了。

……

……

等宋归程彻底从回忆的牢笼里挣脱出来的时候,一个上午的时间已经过去了,教室后面的时钟指向11:50,到了学生们的午餐时间。

食堂座位抢手,去晚了就没位置,学生们蜂拥而出,朝教学楼后面的两层建筑飞奔过去。

中野蹬了下桌子站起来,把缩上去的校服往下扯,招呼渡边:“老大,走,吃饭。”

他习惯性地使唤宋归程:“你傻愣着干嘛,还不赶紧去食堂给我占位置!”

宋归程不为所动,甚至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中野捶了下桌子,怒极反笑:“呵,有人给你撑腰,胆子肥了是吧。”

渡边却没管他,也没搭理中野,径自从后门离开教室。他自始至终似乎都对今早的事不在意,但宋归程看得出来,他只是不想脏自己的手,把中野和小弟当枪使,自己稳坐后方。

这个人绝对比色厉内荏的中野凶狠得多。

中野见状连忙追上去,路过宋归程时还想故技重施,却被躲开,反而自己因为重力磕在桌子上。

“你!!”他起身暴怒,揉着肚子,抬脚踹向宋归程。

中野本来以为宋归程会躲开,却没想到他不闪不避,被踢得一个踉跄,从椅子上跌坐下去,靠墙捂住腿倒抽口气。

黑色的碎发半遮他的眼睛,露出柔和的下颚线和瘦削的下巴,没什么血色的嘴唇抿紧,好像疼得厉害。

中野爬起来想要再踹一脚,却被一只修长有力的大手捏住手腕使劲往后扯了一下。他有200斤重,却像只落水狗一样被拎开。

裴霜尽背着光,看不清楚神情,侧脸线条冷峻,冰冷的声音里蕴含怒气:“你在干什么?”

中野不可思议地看向地上楚楚可怜的宋归程,又看了眼身后怒不可遏的裴霜尽,世界观碎了。

一向只有中野污蔑别人的份儿,今天被别人污蔑了。

要说污蔑其实不太准确,因为他真的在欺负宋归程。

“他妈的,你装你妈呢!”他气得话都不会说了,只想扑过去宋归程两个大嘴巴子。

裴霜尽以牙还牙,抬脚一个大力把他踹开,中野撞在桌子上,还没反应过来,又被一本黑色的笔记本迎头砸下,这笔记跟砖头似的,他结结实实挨了一下,疼得两眼发花。

脑袋不比身上,有那么多脂肪给他挡伤害,中野懵了。他仗着自己的体型作威作福惯了,上次被裴霜尽收拾了一下没过两天又嚣张起来。

这次裴霜尽却没给他留情,抄起宋归程的笔记本,一下一下狠砸下去,头上、脸上、下巴上。

“大哥大哥,我错了,放过我,放过我。”他感受着脸上剧烈的疼痛,哀声求饶。

裴霜尽不理,他心里有股怒气压制不住。

他是个惯来冷静的人,不喜欢用暴力解决问题,看到宋归程疼痛地倒在一边的时候,却像被打开负面情绪的开关,只想不管不顾地发泄出来。

他揪住中野的衣领,把笔记本好好地放回去,攥紧拳头猛挥,拳拳到肉,不停发出闷响。

你怎么敢?你怎么敢对他动手?你这种人也配叫做人吗?你这种渣滓、败类、混球也配活着吗?

裴霜尽心中充斥着强烈的情绪,他前十七年的人生从未体验过的,好像无波无澜的水面掀起滔天巨浪,一下一下拍打他的心。

很新奇,但是并不讨厌。

“别打了。”

宋归程出声。

再打就要打死了。

裴霜尽愣了下,手里动作停住,中野趁这个机会连滚带爬地逃出教室。

他转过头,看向宋归程,优越的眉骨在脸上投下阴影,眼中余怒未消,平整的校服扯出褶皱。

宋归程从没在这个神明身上见过如此人性的一面,看到他淡然的神性中如此世俗的烟火气。

可他并不感到高兴,这说明巫止离神越来越远了,也代表他的力量流失得越来越多,离陨落越来越近。

他没有实体,失去力量的下场不是成为人,而是消散于天地间。

宋归程使劲眨眨眼,咽下翻涌上来的酸涩情绪。

“你没事吧?”

裴霜尽伸手想要确认他的情况,却被宋归程握住。

窗外的阳光正是明媚,温暖的亮橙色的光芒透过稀疏的云层慷慨洒落,却吝啬地不肯照亮这个教室。

裴霜尽的手因为力的反弹泛红,宋归程一下一下帮他揉着:“下次打人还是用我的笔记本吧,用手打自己会疼的。”

宋归程垂着睫毛,眼下覆上一片阴影,给白皙的脸平添几分脆弱。

手上的触感很轻柔,恰到好处地抚平刺痛,像羽毛一样在裴霜尽心里刮过,他应道:“好。”

“刺啦”一声,教室里的桌椅相撞,发出声音。

两人这才发现,铃木雪奈还坐在位置上没有离开。她站在课桌旁,只有头转动,看向两人,仍是那种空洞的眼神,盯着两人紧握的双手,又看了看两人的脸。

这种目光虽然突兀,却并不让人感到冒犯,因为她好像在看,又好像什么都没看。

宋归程回以一个极浅的笑:“铃木同学,需要我们帮忙带午饭回来吗?”

铃木不答,把头转回去,从书包里掏出便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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