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老吴二叔啊，来找我爸？”

    “啊……秀芝你家老爷子搁家没？”吴老二耸着肩膀，翻着一双白多黑少的大眼珠子东瞅瞅西看看，手上捏着一把瓜子嘎巴嘎巴的嗑，问她。

    “我爸去粪堆了，这不是要开春起粪了么，有事啊二叔？”

    “可不有事咋的，我听说咱屯子要一家分三分的饲料地，我来问问。”吴老二目光落在墙上挂的一串辣椒上，顿时眼珠子一亮！

    “这事我听我爸提过一嘴，具体咋分我还不知道呢，要不等明天你再来问问？”

    “那行我明天来，秀芝该说不说你家这辣椒晒得是真好，这色儿多正……”吴老二一双白眼直勾勾盯着辣椒，见李秀芝没吱声，往前走上一步，扯下俩塞进大衣兜，“我跟伱说这玩意……你往灶坑里扔俩烤上，吃着可香了！”

    李秀芝没好眼气盯着他。

    “嘿嘿，那我先回啊，等明天我再来找你家老爷子问问！”

    这货缩缩脖子，转身往外走，李秀芝气冲冲回到屋，抄起脸盆架子上还冒着热气的半盆水，直接泼到院子里！

    什么东西！

    “吴老二就不是个揍性，整天游手好闲，东家走西家蹿，偷鸡摸狗啥都干，你和她生那气干啥！”

    不一会老曹回来，险些被院子里的冰摔了个大前趴，见儿媳妇还生气呢，笑呵呵劝道。

    “他再敢来摘辣椒，看我不抽他俩大耳雷子！”李秀芝一拍桌子，“春贵你死里屋了，出来吃饭！”

    “诶来了！”

    曹春贵灰溜溜跑过来，看到媳妇跟炸毛的小刺猬一样，也不敢惹，乖乖端起碗，吸溜吸溜的喝着苞米碴粥。

    “吃肉吃肉！”他欠欠的夹起一筷头狍子肉，送到媳妇碗里。

    吃过饭，老曹拿出一张手绘的地图，孙建平举着油灯凑过来一看，好家伙，上边还有不少日语！

    “这是当年小鬼子留下的？”

    “可不是么，咱有一说一，人家小鬼子办事就是精细，看看这玩意给你整的……”

    孙建平也趴在炕上，和他一起看地图。

    小鬼子和德意志，算是世界上最为严谨细致的两个民族，单从这份地图上就可见一斑。

    二马架、于圩子、小西山、前屯、后屯、洪泉、杜尔基……

    山川河流，森林道路，村落集镇……在这张1:50000的地图上都标记得清清楚楚，孙建平沿着地图一路往下看，最后目光停在纳河农场上。

    那里标记着几个大字！

    “纳河农垦事业所！”

    “这还有个呢！”老曹用手往地图的西北角一指，孙建平定睛一看，微微皱眉。

    “千叶拓殖会社……”

    一张地图，方圆百里，就有两个小鬼子开拓团建立的大型农场，由此可见小鬼子是多么迫不及待的想把东北这块宝地牢牢占住，变成他们的地盘！

    “那年小鬼子战败了，收拾东西往南走，要去大连港，千叶这嘎达的小鬼子正好路过咱们这，你张叔就领人把他们围了……”

    老头一边看地图一边絮絮叨叨的和孙建平讲起当年的事情，队里的三八大盖，老程头仓库里那些钢条，都是从这群小鬼子手里抢过来的。

    “后来呢？”

    “那谁知道了，听南边的人说，有不少都吊死在半道树上了，算了别提了，大半夜说这个吓人倒怪的。”

    老头用铅笔在地图上圈了个圈，“我看就东边这块地吧，该开垦的都开垦完了，现在也没啥好地了，拿出来给大家伙当猪饲料地正好，建平你看咋样？”

    “我看行。”孙建平比划了一下圈出来的那块地，就在屯子东边，过了马路就是，近便。

    “这一家三分地够干啥的，屁大点地方……”曹春贵也凑过来，“爸，要不给咱家多分点？”

    “你当谁瞎啊！还多分点，去去去滚一边拉去，队委会开会研究分饲料地的事呢，你这个社员少掺和！”

    曹春贵臊眉耷眼的挪下炕，把坐在一旁打袼褙的李秀芝逗得直笑。

    该，让你嘚瑟！

    让人歘哒一顿！

    孙建平并不认为这个猪饲料地是那么好分的，大集体时代，所有东西都是公家和集体的，多多少少无所谓，可是一旦上升到各家各户的个人利益……

    再简单的事情也会变得无比麻烦！

    第二天晚上，各家户主都被叫到生产队队部，知青们也派出了三个代表，按照和队里的约定，等到今年农闲的时候就要给他们修知青宿舍，到时候分散到各家的知青们都要住进去，分家生火，顶门立户过日子了。

    一堆老少爷们都挤在队部里，抽得冒烟咕咚，孙建平只得强忍二手烟的荼毒，代表老曹，将具体的分地计划说了一遍。

    “东边那块地是沙包子地，肥力不行，我看河滩边有块好地……”徐金贵叽哩哇啦一通胡扯，听得老曹直皱眉头。

    “老曹账不是那么算的，你说有的家养三头猪，有的养一头猪，都是三分饲料地，不公平！”

    “净扯犊子，那你要是养一百头，队上还得把东边老林子都划给你呗？”

    “三分也是分，五分也是种，要不你多给大家伙分点，那么多荒地都空着干啥！”

    众人七嘴八舌，老曹乜着眼望向徐金山，微微一笑。

    徐金山坐在凳子上，屁股像长了钉子，屡次想要站起来发表一下自己这个副队长的意见，但是众人闹哄哄吵来吵去，根本不给他机会。

    “都消停点！”老曹抄起烟袋，在炕沿上敲了两下，刚才还乱糟糟一锅粥的屋子霎时安静下来。

    这就是权威！

    “金山啊，你现在是副队长，有啥尽管说，别藏着掖着！”老曹磕打磕打烟灰，鼓励他。

    终于到我表现的时候了！

    徐金山激动得手都有点抖，他站起身，扯扯皱巴巴的衣服，清清嗓子，刚要开口……

    “咋的老徐要做报告啊！”

    张子义一句话逗得大家哄堂大笑！

    孙建平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老曹也笑，但他还端着队长的威严，咳嗽一声，“都消停的，老徐你说！”

    老徐狠狠瞪了张子义一眼，清清嗓子，“分饲料地，是上头的英明决策，我们要坚决拥护，坚决支持！”

    这货举起颤抖的手，攥成拳头，使劲挥舞两下，“人民公社好！分猪饲料地好！”

    “你可拉倒吧，整点有用的！”

    “让你跑这来喊口号了！”

    “净扯哩哏楞！”

    “你别整这些虚头巴脑的，说点正经的！”老曹笑眯眯摆摆手，吩咐一声。

    “要我说这个分猪饲料地，那主要就是为了养猪，对吧，在不占用基本农田的情况下，我觉得分沙包子地没啥毛病，谁说沙包子地就不长粮食了？”

    大家伙都不是好眼神看着他。

    孙建平忽然想起后世某些在课堂上嚷嚷老师留作业留少了的同学，再看看徐金山……

    他吗的，都一路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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