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里屋走出一个漂亮大姑娘，细高挑大个足有一米七，穿着一套蓝花布棉袄，头发编成一条辫子垂在脑后，眉眼与崔玉芬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看到老曹和老张，俏脸一红，低低打了一声招呼。

    “赶紧的去烧点热水，我昨天包了点冻饺子，你们先歇着我去仓房拿出来化上……”

    崔玉芬忙前忙后，老曹和老张环顾这两间土坯房，相视一眼摇摇头。

    这娘们的日子也不好过。

    孙建平给牛拽了两捆苞米杆，又打了两桶温水饮过，这才进了屋，看到孙建平，崔玉芬眼睛亮晶晶的，一把扯过他，笑得眉眼眯成一条缝，“哎呀我这大侄越长越出息了，要不你就别走了，跟你妹子搭个伴，转过年给我生俩大外孙！我这一家就全乎了！”

    孙建平臊得脸一红！

    没见过这么积极主动的“丈母娘”！

    冻饺子下锅，热水里冒出无数泡泡，崔玉芬坐在灶下，扯着苞米杆往里面添柴火，老曹叼着烟袋走进厨房，白雾蒙蒙的水汽罩得看不清人影。

    “伱咋跑这来了？”

    “我不来这我还能去哪？”

    崔玉芬抬起头，捋了一下头发，“老曹大哥你说说那帮玩意是不是人揍的，本来大车店是我爸留给我的，原本合营后吧我在那干的也挺好，还托人把我闺女安排进宣传队，我寻思这下能养老了吧，可二话没说把我给撵出来了……”

    她摸了两把眼泪，“草他妈的，没一个好揍性，咋不嘎嘣一下让雷劈死！”

    老曹很想安慰两句，但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该说点啥，只能尴尬挠挠头。

    “我家那死鬼在这有一套房子，我就跟闺女俩回这住了，托以前的老朋友们照顾着，也没饿着肚子。”

    “那还好！”

    老曹叹了口气，寡妇门前是非多，再加上崔玉芬大大咧咧的性格，难免不被人妒忌，暗中下绊子把她从大车店给撵出来了。

    “闺女现在干啥呢？”

    “还能干啥，待着呗！”

    崔玉芬扭头瞅了一眼旁边切咸菜的闺女，压低声音，“老曹大哥，你给我拿个章程，有人说让我闺女去学二人转，过年时下屯唱两场，也能整几个钱，你看这事成不？”

    老曹想了想，“这事你问我白扯，我一辈子就是土里刨食的货，没啥大见识，你问问建平，那孩子主意多，保证能给你出个好招。”

    “行吧！”

    热气腾腾的猪肉酸菜馅饺子端上桌，众人团团围坐，崔玉芬特意给孙建平夹了几个，“女婿快尝尝我的手艺！”

    孙建平脸一红，这要是让钱大小姐听到，非打我一顿不可！

    她又把刚才和老曹说的话重复了一遍，崔凤兰低着头红着脸，只顾着给众人夹饺子。

    “我个人是坚决反对去唱什么二人转的。”孙建平直截了当打消了崔玉芬这个念头，“所谓优伶戏子在古代都是下九流的行当，哪个好人家的孩子去干这个？”

    “我也是不太愿意让她抛头露面，可是也没啥好干的……又没啥学历……”

    “这不是着急的事情……”孙建平顿了顿语气，“张叔你去找杨主任安排富才拖拉机手的事情了吗？”

    “还没呢！”

    张子义听从了老曹的话，始终没有把这份人情派上用场。

    “那好，等我回去想个办法……”孙建平心里泛起了琢磨。

    吃完了饺子，老曹又不放心，回到车上看看俩奶牛，怕奶牛冻着，孙建平刚才往车里塞了不少苞米杆，现在两头牛都趴在上面，慢条斯理的倒嚼呢。

    老曹这才安了心，回到崔玉芬偷偷摸摸开设的“黑店”，好好睡了一觉。

    第二天天没亮，几个人就匆匆爬起来，吃了一顿崔玉芬早起准备的面片汤，开上车直奔目的地。

    “妈你看，我曹大爷给留的！”

    崔凤兰进里屋叠被，从枕头底下摸出两块钱，跑到外头递给崔玉芬看。

    “这老东西！”崔玉芬望着远去的解放大卡，笑骂一句，随即眼泪就润湿了眼眶。

    总算到家了！

    当解放大卡碾过小桥，停在队部里时，乡亲们全都涌过来，又高兴，又好奇的看着老曹从车上牵下两头黑白花大奶牛！

    “真是奶牛啊，你看那肚子底下一排大咂……”

    “这回咱们屯子可是有牛奶喝了！”

    “两头牛花了三千，我的天真是比金子还贵！”

    “这还是看建平他二叔的面子，要不四千都拿不下来！”

    “啥品种啊长那么老大！”

    众人议论纷纷，脸上满是按捺不住的兴奋！

    老程头抱着满满一大笸箩稻草过来，正准备给新来的两头奶牛喂上，孙建平把他拽到一边，“叔，这两头牛都揣着犊子呢，得喂精料！”

    “精料？”老程头看看肚子溜圆的两头大牛，“我加了一水舀子苞米面呢！”

    孙建平哭笑不得摇摇头，“不是那个精料，得加煮熟的豆渣，麦麸子，还有鱼粉骨粉啥的。”

    “豆渣和麦麸子都有，这个骨粉……牛骨头行不？”老头从屋子里拿出两骨碌还带着肉丝的牛骨头，孙建平一愣，这老爷子哪弄来的？

    “骨粉我来弄，你先再加点豆渣进去，要不然不下奶。”

    “嗯嗯！”

    老头乐颠颠跑了。

    大奶牛买回村子，大家伙都是喜气洋洋，牛是集体的，也是大家伙的，每个人都憧憬着奶牛能多产奶多下犊子，到时候每个人都能分上一杯。

    老曹热情款待了开车送他们回来的司机，并支付了车钱，小司机收了钱，倒也不客气，坐下就吃，吃完拍拍屁股说一声叔我得赶紧回去了，还有别的活呢！

    “路上慢点！”

    老曹把他一路送出村子，想想这趟难得的经历，尤其是再次见到崔玉芬，心里又起了一些小小的波澜。

    两头大奶牛的地位瞬间超过了乌龙马，孙建平几乎每天都泡在塑料布做成的牛棚里，研究用骨头做骨粉，给牛配制精料，搭建发酵床，保持棚内温度等等，把乌龙马嫉妒到变形！

    这货一口咬开绳结，叼着缰绳颠颠跑到牛棚门口，冲着里面晃动的人影嘶嘶叫唤！

    主子主子！

    出来！

    孙建平满头大汗的从牛棚里出来，乌龙马看到他，气得呼呼喘着气，一口把缰绳甩到他面前！

    走！

    出去玩！

    “你这家伙！”

    孙建平笑着搓搓乌龙马的耳朵，又扭头看看正在悠闲吃草料的奶牛，“等会的！”

    他一转身又钻了进去，气得乌龙马不停敲打着前蹄子，探头探脑往里面瞅！

    诶……

    那是什么生物！

    长得黑不黑白不白的，还有两个角！

    简直丑死！

    哪有马儿漂亮！

    总算忙完牛棚里的事，孙建平进了老程头的屋子，倒了点水洗洗手，乌龙马腚跟腚的跟在他身后，生怕一个不留心主人又撒丫子跑了。

    “走，带你出去玩玩！”

    他搬出那套漂亮的马鞍，给牠穿戴上，乌龙马高兴得来回转圈，张开嘴，调皮的去咬他的棉大衣！

    “好了好了冷静一点！”

    孙建平翻身骑上马，乌龙马已经按捺不住了，后退几步，忽然跃起，直接从一米多高的土坯墙跳出去，撒开四蹄，奔跑在茫茫雪地上！

    溜了一圈马，把牠累出一身汗，乌龙马这才觉得舒坦了些，站在小桥边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孙建平抖抖缰绳，慢悠悠往屯子里走。

    路过一个柴火垛，他忽然听到里面传出嘁嘁喳喳的声音，侧耳一听，是两个人在争吵！

    乌龙马刚要叫，被他拍了一下脖子！

    “嘘……”

    柴火垛里传出细碎的声音，他也听得不甚真切，但影影绰绰也听到两个词！

    “打了吧！”

    “我舍不得！”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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