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涵肃的突然请求并不在预先的彩排环节中，但陈鹿姐并未显得惊讶，只是微微笑着点头，然后看向一侧的选手席。

“清羽战队本届全明星周末共有两名选手入选，分别是林涵肃和清羽战队队长林清扬。在这样一个具有纪念意义的时刻，林清扬队长愿意和自己的队员一来捧起逐星奖杯吗？”

镜头一转对准了选手席，林清扬正端坐在清羽空荡的座位中，周围北部赛区的北境和零度都投来好奇的目光，而林清扬却像被蒙在鼓里一般，脸上露出了茫然不解的表情。

“什么嘛，个人奖项叫我干什么……”

林清扬嘀咕着，还是利落地站起身。

尽管对林涵肃的气还没有消，但大庭广众之下不是耍小性子的时候，更何况林清扬此时此刻代表的并不是自己，而是清羽队长的称号，就像游戏中头顶高悬的ID一样。

至少林清扬是这样认为的。

不知从何时开始，林清扬越来越发现做自己成为了一件很奢侈的事情，不管是日常生活的交谈，还是不经意间听到看到的新闻报导，“林队”、“清羽队长”的名号越来越多地取替了“林清扬”的出现，以至于后来当听到“林清扬”三个字时，她都会感到些许的陌生，仿佛那不是自己的名字，仅仅是一个单纯的代号，甚至远远不及“队长”一词有重量。

而且从两年前的某个时刻开始，连林涵肃也对林清扬以“队长”相称，这让她非常不喜欢，但思前想后，也找不到一个可以说出口纠正林涵肃的理由。

在职业赛场待的久了，有时候也不免会产生倦怠感，日复一日枯燥乏味的训练，奔波在全国各地的各个主场，所谓的追求冠军并非一句可以轻易实现的空洞口号，需要实力、状态、版本多种因素的结合，甚至还需要幸运的眷顾。

职业联盟20支队伍，每年能走到最后的终究只有1支。

自从清羽新老交替完成重建，林清扬接过了队长的大旗，这支北部赛区的年轻队伍就进入了一个新的时代。

常年常规赛充当领头羊，刷新了各类连胜数据记录，过于完美的开端也给故事的续写带来了很大压力，而偏偏清羽又在季后赛中连连碰壁。

期望越大，失望越大，这种反差也给清羽带来了巨大的舆论压力，而身为清羽队长的林清扬，总是每每被抬到风口浪尖。

有质疑林清扬无法胜任指挥一职的，有觉得林清扬明星选手成色不足的，有认为林清扬没有队长气质的，一到清羽季后赛失利的场合，类似的言论就像潮水一样铺天盖地地涌入各大论坛。

林清扬提醒自己不要被舆论所裹挟，但还是会忍不住去看两眼，翻找几十楼只为找到哪怕一两条支持自己的评论。

没错，看似无所畏惧、激情洋溢的林清扬其实也很需要支持。

强烈的自尊心使得林清扬时刻觉得自己重任在肩，清羽不是她一个人的队伍，但是她身位队长，理应承担更多，因此数个季后赛失利的场合就可以看到林清扬主动站在镜头前，情绪低沉而又眼神坚定地宣称，这次的失利自己负有主要责任，而清羽绝对会在下赛季再杀回来。

类似的话，林清扬重复过多次，如今她终于可以不胆怯地站在镜头前，但她也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记忆中的林清扬并非不苟言笑，自己只是在扮演一个角色，现在的清羽队长仿佛是自己之外的另一个人。

明明不想板着脸皱着眉，做出本该是肖君复最擅长的表情；明明林涵肃让自己依靠了许多，但自己还是忍不住斥责他永远长不大；明明不想生那么久的气，但伤人的话语总是到了嘴边就不由自主地说了出来。

只是迎着聚光灯，走过短短的两三百米，一些画面就不由自主地出现在林清扬的眼前。

回过神，踏上舞台，林涵肃脸上带着温暖的笑容，静静地注视着自己迈出脚步，而舞台正中央就是星星形状的逐星奖杯。

林清扬在林涵肃的身旁站定，无需开口，只是对着林涵肃点了点头，那表情是在说我来了，这是两人之间早有的默契。

“林清扬选手也来到了舞台，可以请林涵肃说说邀请队长的理由吗？”陈鹿姐问道。

“没什么特别的理由”，林涵肃轻轻地抬起话筒，“只是觉得这个时候队长应该出现在这里。”

林清扬轻轻点头：“感谢林涵肃的邀请，身为清羽队长，我由衷地为林涵肃感到高兴。一直以来他都为这支队伍努力付出了很多，他在联赛中的表现有目共睹，我想他值得这份荣誉。”

“林清扬选手说得很对”，陈鹿姐接过话，“今年是林涵肃选手迈入职业联盟的第六个完整赛季，我们也见证着他是如何从一个不被看好的刺客新秀，成长为联盟第一盗贼的，相信今天的逐星奖杯对于林涵肃来说也是职业生涯中的一个重要基点，未来还有更高的荣誉等待他去追逐，让我们再次恭喜林涵肃！”

现场再度响起雷鸣般的掌声，漫天的彩带喷花从头顶纷纷扬扬地散落，林清扬极力想去拨弄，发丝间还是沾上了五彩的色泽，而身旁的林涵肃则是安静地默默站立着，任凭头顶落满了各式各样的絮状物。

看上去多少有些滑稽，但林涵肃的表情却又无比严肃，仿佛即将进行某项宣誓。

梁叔接过璀璨的星型逐星奖杯，将它递到林涵肃和林清扬两个人的中间，随着两人四目相对，互相点头示意，两人的双手托住了奖杯的底座和周身，缓慢而有力地高举过头顶。

在空前的喝彩声中，林涵肃和林清扬不约而同地笑了。

再之后，是林清扬轻轻一推，将奖杯挪向林涵肃的那一侧，然后主动松开手，归根到底这是属于林涵肃的个人奖项。

掌声终于逐渐平息，林涵肃将奖杯捧在胸前，陈鹿姐见林涵肃没有要直接退场的意思，于是问道：“林涵肃选手，可以和我们分享一下此刻的获奖心情吗？”

“很安心。”林涵肃没来由地说道。

这听上去似乎是一个不知所云的回复。

陈鹿姐看着林涵肃的表情，知道他的回答还没有结束，于是耐心等待着，同样转过头倾听着的还有一旁的林清扬。

“能拿到逐星奖杯很好，这是冠军这个字眼第一次和我相关联，站在舞台上我本来很紧张的，但是有林清扬在身边的话，我就感觉很安心。”

安静的皇家旧址体育馆中只听见林涵肃一人的诉说声，林清扬诧异地微微睁大双眼，这也是夺冠感想的一部分吗？

“作为队长，我当然会和队员站在一起了。”

林清扬不自觉地摆出了自己队长的身份，总感觉这个时候是需要一个角色来代替自己在舞台上的存在，否则她会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只不过，林涵肃并不这样想。

“辛苦林队了，说我为队伍努力付出了很多，但实际上你才是那个为清羽倾尽全力，又承担了所有的人。可是我也很想问问你，如果不是以清羽队长的身份，你会对我说什么呢？”

林涵肃示意了一下手中的奖杯，星星反射出聚光灯璀璨的光辉，俨然就是空中摘下的星辰。

林清扬愕然，没想到林涵肃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沉默像是随着血液流动一般，逐渐漫过全身。

然后林清扬看到林涵肃在笑，逐渐收紧的眼角，那笑容温暖真挚，又带着一丝抓弄人的调皮，就像几年前在沧州时常会看到的那样。

林涵肃没有变，他其实始终是那个充满能量、值得依靠的人。

于是，林清扬也不自觉地抿嘴笑了，兴许是想到了前几天林涵肃生日被气到的插曲，她轻哼一声说道：“稍微恭喜一下你，但一切还早呢，这才到哪里。”

舞台上画风的突变让无数人目瞪口呆，但陈鹿姐和梁叔却是对视一眼，然后悄悄地朝场后退出了两步。

这种时候，把舞台交给他们就可以了。

林涵肃看着林清扬脸上赌气别扭的表情，嘴角上扬的弧度却进一步增加：“这才是我熟悉的林清扬嘛，所以我说，有你在身边，我会感到很安心。如果没有你在，我是不可能走到今天这一步，也不可能获得手中的这个奖杯的。”

“清羽是一个队伍，我们会互相支撑……”

“没错，我们是一个队伍”，林涵肃打断了林清扬未说出口的话，“我感激源哥、小猷、方恺、乔森，还有队伍中的所有人，大家包容着我、鼓励着我。但我必须得说，不得不说，林清扬…你是特别的，这是我的第六个完整赛季，也是认识你的第九年，我知道当队长很难，我想为你分担更多，想看见更真实的你，所以，向我坦诚布公吧，哭诉也好、撒娇也好、谩骂也好，因为……一直以来，你都是我加入清羽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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