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是……”

  男子在地上呻吟，那一箭正中了他的眉心，本该立毙当场，此刻却依旧瞪着慑人的血红双眼在地上挣扎。

  “你们是……寻龙者……”他的喉咙中传出咕噜的声音。

  话还未尽，早已有人来到他身边，一脚将他的头踩在地上，在他的后脑上又补上了一箭，这男子才终于彻底没了动静。

  龙时面无表情地看着地上男人的尸体，出奇的没有发问。

  “散。”清亮的女声再一次响起，那十数人便又如鬼魅一般，消失不见。

  但女子并没有随着其他人一同离去，而是静静地站在龙时的身边。

  “梳苒，好久不见。”龙时皱着眉头，沉声道。

  他不是傻子，哪怕面前的这个女子戴着斗笠，他也足以从那熟悉的幽香和声音中辨识出来者的身份。

  能够在危急时刻及时出手相救，不用猜也知道，惊梳苒和她的同伴们已经在暗中观察了他很久。

  “久违了，昔芳。”惊梳苒轻轻摘下斗笠，显出她那一袭标志性的黛色发髻，以及，令人惊艳的美貌。

  但龙时并没有被面前的佳人吸引，而是继续看着地上那具已开始变得冰凉的尸体。

  龙时回想起自己自从进入青石堡就不断遭遇的诡异经历，心中便有万千疑惑。

  他有很多问题想要问惊梳苒，而惊梳苒肯定也知道这一点，她选择了留下来，这已经是在无声地告诉龙时，她有意愿去解答龙时心中的诸多疑惑。

  “这个人的身份，你知道么？”他问了出来。

  惊梳苒摇头否定，又道：“但他用的招式我倒是有几分了解。如果我没有猜错，他的招式多半可以用我们龙族的‘魂理’来解释。”惊梳苒道。

  “‘魂理’？”

  这个词虽然晦涩难懂，但龙时并非没有听过。

  这是瑞辰龙族中的一个学派，研究的便是这世间生灵的魂魄。而关于“魂理”的书籍，他只看过一本入门读物，《魂论》。

  他又看了看惊梳苒，她一定是在“魂理”上有相当不俗的造诣，所以才能这么快给出这样的结论。

  惊梳苒继续有条不紊的解释道：“刚才，他的招式应该是控制了尸体中的精魄，化为己用。”

  对于这一番话，龙时算是听懂了一半。

  《魂论》中有说过，世间生灵具三魂五魄，其中，三魂纳于头部，五魄各居于四体和躯干之中。人死后，三魂便回归青天进入轮回，五魄却还留存在遗体之中，直到尸体腐朽。

  不过，他还从没有听说过有什么办法能够操纵尸体中的精魄。

  细细一想，是否那些能够自己行动的盔甲，也是同样的道理？

  于是他又问：“梳苒，那他也是用同样的手法，操纵那些盔甲自己行动的，对么？”

  惊梳苒点点头，“虽然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但能让甲胄像人一样动起来，也只有操纵精魄附于其上这一种可能。其实，龙族中有记载过类似的怪物，它们都被叫做‘诡卒’。”

  “诡卒……倒的确是个副实的名字。”龙时捏了捏下巴。

  他转念问道：“梳苒，这些诡卒，有什么弱点？”

  “诡卒倚仗的是游离的精魄，不受三魂的控制。因而，它们不会感到疼痛，也没有自己的思考，全凭施术者的意愿来行动。要直接‘杀死’它们，恐怕只能斩断它们的四肢，令其无法行动。”惊梳苒道。

  龙时若有所思地低下头，“梳苒，你刚才说的是直接杀死？那意思是，还有间接杀死的办法？”

  惊梳苒微微颔首，“嗯。之前遇到的诡卒，大多都是一个月后就自行消亡了。所以，杀死它们最好的办法，就是避免和它们交战，等它们自行消亡。”

  龙时低眉思索起来。

  这一个月的时间，沙城铁骑等得起吗？青石堡是一个边关重镇，多一天的变数，就多一天的风险。就这么白白等上一个月，恐怕战机早就被贻误了。

  可他转念一想。现在他考虑再多也没有用，最终的决定权依旧是交给先锋军主将。他能做的也不过是将这里的情况如实相告。

  既然如此，那了解到这些情报，就已经足够了。

  驭气，长枪飞来，回到了龙时手中。

  “梳苒，多谢你出手相救，也非常感谢你愿意告诉我这些，今日之恩，有朝一日必涌泉相报。”他握枪对惊梳苒抱了个拳，便准备离去。

  但惊梳苒却主动叫住了他，“昔芳，请等一会。”

  “还有事吗？”

  惊梳苒微微低头，犹豫了一阵，最后柔声请求道，“以后，不要再像今天这样冒险了，好吗？”

  龙时被问得莫名其妙，一时半会竟不知该怎么回答。

  惊梳苒随即低下头，不安地捋了捋鬓间的发丝，又匆匆道：“梳苒的意思是……请好好爱护自己，因为你真的很重要。”

  在说完这句话后，她的头垂得更低了，似乎在为自己的不知所云而懊恼。

  他很重要？龙时在心里暗问。

  他当然很重要，如果不重要，也不会有这么多人在暗中保护着自己的安全。他又自己解答了心中的疑问。

  但他为什么这么重要？

  惊梳苒的请求提醒了龙时，他还有一个最重要的问题没有问，那就是惊梳苒出现在他面前这件事本身。

  “我很重要？”他走上前一步，“梳苒，我重要在哪里？”

  “因为，你是爷爷的徒弟……”被这样一问，惊梳苒不由得退了半步。

  “不，我觉得不是因为这个。”龙时目不转睛地看着惊梳苒。

  “昔芳，这个问题，梳苒不好回答你。”惊梳苒偏过头道。

  龙时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失望，他又紧接着问道：“那请告诉我，寻龙者是什么？”

  惊梳苒又犹豫了。即便她早就清楚，从她现身相救的那一刻起，龙时迟早会有此问。

  片刻之后，她徐徐答到：“是一个组织，一个瑞辰的组织，负责在穹隆寻找遗落的龙族人。”

  她一边答，一边将腰间的金环取下，递给龙时，“寻龙者都会佩有这个，这叫做寻龙印，是寻龙者的象征。”

  龙时接过寻龙印，细看了一阵，又重新放回惊梳苒手里。

  “所以，你和老师都是寻龙者，而我，则是那些遗落在穹隆的龙族人之一？”龙时半信半疑地看着惊梳苒。

  “嗯。”惊梳苒点点头。

  “既然我是遗落在穹隆的龙族人，为何老师不尽早把我带回龙族？”龙时很快又追问道。

  “这个……梳苒也不知道。”

  龙时的面色淡漠了起来，他最关心的问题，一个都没有得到解答。

  但他不想错过这个难得的机会，于是依旧不依不饶地问了下去。

  “梳苒，你刚才用的阵法，是只有龙军才能掌握的《镇国兵阵》，为何你们寻龙者却也能熟练排布？如果只是为了寻找遗落在穹隆的龙族人，需要掌握这种复杂的作战阵法吗？”

  “需要的。”惊梳苒不假思索地答到。

  “为什么？”

  再一次，惊梳苒久久没有回答。

  龙时叹了口气，不再发问。

  他问了很多，但惊梳苒却只是回答了那些不痛不痒的问题，对于真正关键的问题，她全部回避了。

  这一刻起，他就知道继续追问下去的意义不大。

  何况，惊梳苒的反应，也并没有在他的意料之外。

  他很早就知道惊雷在瞒着自己什么，他也早就做过尝试去从惊雷那里问出答案，但无一是以失败告终。

  惊雷不想让他知道的事，他无论如何也不会知道。

  这个事实自始至终都没有发生任何改变。

  他早该知道，问惊梳苒注定会是多此一举的徒劳。

  这时，惊梳苒已抬起了头，一对明艳的双眼企盼着看着他，“能告诉你的我都已经告诉你了，所以，昔芳，你可以答应我之前那个请求了么？”

  龙时默了一阵。

  惊梳苒的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他又有还有什么拒绝的余地呢？

  “我答应你，以后不会再像今天这样，贸然以身犯险。”

  惊梳苒莞尔，重新戴上斗笠，垂手欠身行了个礼，便一个闪身，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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