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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 章


  见过太子,善善难得开始用功起来了。

  石头每日早上都在院子里写大字,她让奶娘帮自己摆好笔墨,坐到他的身边,乖乖写了一整张。

  平常叫她用功,得奶娘三催四请,多写两字就坐不住,无论什么都能将她的注意力吸引走。从前请先生教她读书可费了不少的劲。

  但这回,温宜青眼见她写了一张又一张,喜儿端上去一盘点心,善善果然立刻停下动作。但她只抓起一块,注意力又回到了写大字上。

  这可实在是件稀奇事。

  温宜青伸手去探小姑娘的脑袋,竟没生病。

  善善皱起小脸,一本正经地说:“娘,你挡着我了。”

  温宜青更加稀奇。

  从来只有小姑娘黏黏糊糊跟在她身边,倒从未有过嫌她碍事的。

  “善善,是谁又在你面前说了什么?”

  “没有呀。”

  “你做了什么会让娘生气的事?”

  “也没有呀。”  

  善善抓着毛笔,认认真真蘸上墨,在宣纸上一笔一划写下自己的狗爬字:“娘,你不是说进学堂还要考试吗?到时候,要是连石头哥哥都考过了,我却没有考过,那怎么办。”

  旁边正在写字的石头抬起头看她。

  善善认真地说:“大表哥他们都在学堂里,只有学堂放假了才能陪我玩,要是连石头哥哥也去学堂了,就连能陪我玩的人都没有了!”

  而且,善善昨日看到太子殿下,还想到了一件事。

  学堂里有好多学生,要是她进了学堂,就能认得好多人,到时候,也不用她一个一个去找,会有人像太子殿下来找大表哥玩一样,主动来找她玩!

  哎呀!一想到这个,善善连写字都不觉得烦了。

  她练完了今天的大字,还摇头晃脑地跟着娘亲读文章,脑袋上的两颗小揪揪在空中划着圈圈,脚也不安分地晃来晃去。

  还催着娘亲:“娘,我什么时候能去上学堂?”

  温宜青捏着书,心情很是复杂。

  但没办法,他们家的小姑娘就是这样一个性子,又懒又胸无大志,吃喝玩乐已经占据了她脑袋里的所有内容,能为了玩乐而发奋用功,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事了。

  她无奈道:“娘去问问。”

  善善叮嘱:“要快点哦!”

  她哭笑不得地应下。

  待午膳后,把小女儿哄去睡午觉,温宜青轻手轻脚地退出去。石头正坐在屋檐庇荫处雕着木头小人,见到她出来,忙站了起来。

  温宜青莞尔,道:“你也去休息。”

  石头摇头,举起手中的半成品,“我答应了善善。”

  小姑娘提起要求来可不客气,报了一连串的人名,如今他正在雕的就是自己。石头平时就寡言少语,木头小人的脸也是木呆呆的。

  “你别惯着她。”

  他点了点头,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温宜青走出院子时,转身间眼角余光瞥见他又坐了回去,拿起小刀继续雕刻。

  她摇摇头,也就随他去了。

  午间。

  庭院里花团锦簇,枝头鸟鸣啾啾。温宜青走到主院,转过回廊,还未进门就听到了从半开的雕花木窗里传来的说笑声。

  她抬眸看去,门外侍候的下人眼生,不是忠勇伯府的。又有几分面熟,回想一番,才想起是来京城第一日见过。

  是宣平侯夫人的人。

  她定了定心神,才抬脚走进去。

  屋中,祁夫人被哄得眉开眼笑,见温宜青来,她更是欢喜,忙道:“青娘,来,坐到娘身边来。”

  宣平侯夫人祁文月面带笑意,态度亦是亲热:“是温妹妹来了。”

  作为被调换身份的主角,这是她们第二回见。

  温宜青在祁夫人右手边坐下,真真假假两个女儿,将祁夫人拥在中间。

  虽已是人妇,还有了一对儿女,可在祁夫人面前,祁文月依旧是一副小女儿作态,她亲昵地道:“娘,就这么说好了,你可得替我在大哥面前说说情。”

  祁夫人笑着应下:“好。”

  温宜青静静坐在一旁听。

  今日宣平侯夫人到访是有要事相求。宣平侯有一个妹妹待字闺中,正在相看合适的人选,京城里那么多青年才俊,她一眼瞧中了贺兰舟。

  小贺大人模样清俊,品行端正,正在翰林院做修撰,祁家大房同在翰林,与他也有几分交情。宣平侯夫人此次前来,便是请兄长来做说客。

  听到此处,温宜青插了一句:“你们说的小贺大人,是前科状元贺兰舟?”

  祁家母女惊讶看来:“青娘,你也认得?”

  温宜青颔首:“贺大人是我们云城人士,他进京赶考之前,曾有几面之缘。”

  “还有这样的交情?”

  温宜青浅笑道:“云城地方小,难得出一个状元,贺大人才名远扬,无人不知,谈不上交情。”

  两人想想也是,不再追问。

  “对了,青娘怎么来了?”

  “我来找娘,也是有事相求。”

  祁夫人笑开:“你们二人可是说好了?一个接一个的上门来烦我。”

  她接着问:“青娘,你也有什么事情要我说情?”

  “我是想问问善善上学堂的事情。”温宜青说:“原来在云城时,我替她请了一个先生启蒙,上京城后,是我自己在教她。她年纪尚幼,我尚且能教一教,可也不是长久之计。”

  祁夫人笑着应下:“好,娘马上让人给善姐儿请个好先生来。”

  温宜青顿了顿。

  她抬起眼:“请先生?”

  “是啊。”

  “为何不去青松学堂?”她不解地问:“我早已听闻青松学堂的厉害,在里面教书的先生亦有是当今大儒,金科状元,最好不过。祁家的孩子都在那儿上学,善善也早就想与兄姐们一起上学堂,何必要请先生?”

  祁夫人面上笑意收敛一些。

  坐在她身旁的宣平侯夫人亦是同样反应。

  母女二人对视了一眼,旁边有眼色的丫鬟上前去将门窗合拢,隔绝了外面的耳目。温宜青眼皮一跳,她抿紧唇角,也坐直了身体。

  世人都知青松学堂的好,非但是祁家子弟,宣平侯府的双胎、满京城的宗亲显贵、官宦子弟,皆将族中儿女送进了学堂里。人人皆想进学堂,也并非是人人都能进得。家世出身就是他的门槛。

  这个道理,温宜青当然懂的。

  从前她只是一介商户,当然不敢肖想,可如今她是忠勇伯府的女儿,善善亦是伯府的孩子,论出身,已够到了青松学堂的门槛。她早就想将善善送去学堂,却迟迟没有动作,概因她还未入祁家的族谱。

  她今日来找祁夫人,便是为了此事。

  真假千金事发后,忠勇伯府大费周章,千里迢迢派人将她们一家接到京城,又是嘘寒问暖,又是体贴关怀,面上早已称作是一家人。可到了京城后,一切却忽然戛然而止,没了后续。

  祁夫人温声安抚:“青娘,娘会给善姐儿请最好的先生,你只管安心就是。”

  祁文月也道:“柳先生是京城出了名的才女,若能请她来给善姐儿启蒙,最好不过了。”

  “……”

  温宜青没有应声,她那双与祁家人相似的杏眼变得湿润,沉默地、一眨不眨地看着祁夫人。分明是无法安心。

  祁夫人闭了闭眼,避开了她的视线。

  便是宣平侯夫人也在此时闭上了嘴巴。在此时此刻,她最不该发言。

  “只要我上了族谱,善善就可以去青松学堂,不用请先生。”

  “……”

  温宜青攥紧袖口,面上维持着镇定,她颤声问:“娘,你不打算认我吗?”

  “……”

  祁夫人长长叹出了一口气。

  她主动拉起温宜青的手,掌心里的指尖冰凉,她心疼地道:“你是娘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女儿,娘怎么会不认你?只是月儿已经嫁到宣平侯府,若是将此事宣扬出去,叫旁人该如何看她?”

  宣平侯府何等显耀,岂能有一个商户出身的当家主母?

  要说起来,这门婚事当初是祁夫人还大着肚子时商议订下。数年过去,祁父有爵位在身,可做官却并无寸进,汲汲半生也只做到员外郎,而宣平侯继承爵位后屡屡立功,颇得重用,是皇帝面前的大红人。当初是指腹为婚的婚事,如今已经成了高攀。

  老侯夫人早就对这门婚事不满,平日里就对祁文月多有挑剔,若再叫她知道自己的儿媳并非是忠勇伯亲生,那可如何是好?

  即便能不休妻,也要迁怒伯府。

  因此,忠勇伯府上上下下都对此事缄口不言,府中闹得风风雨雨,对外人也一字不提。

  “那我呢?”温宜青轻声问:“您不管我了吗?”

  祁夫人拍了拍温宜青的手,安慰道:“青娘,你放心,即便是不上族谱,你也是我们伯府的姑娘,娘绝不会亏待了你。在娘心中,你与月儿是一样重的。”

  温宜青垂下眼眸,不接她的话。

  那怎么能一样?

  不入族谱,她的善善就还是商户出身,进不得青松学堂的大门。

  她才是忠勇伯府的小姐,祁文月占了她的身份,认了她的爹娘,风风光光地做了侯夫人。她身在伯府,名不正言不顺,就是下人也伺候的不情不愿。

  祁夫人还在劝她:“我知道你心中有怨,当年你被调换一事,娘也是不想的。若是可以,娘也想让你入族谱,可你与月儿都已成家,她已是宣平侯夫人,就是换回来也改不了什么,倒不如算了。月儿也不容易,你且体谅体谅她,反正,我们心中都清楚,你就是我们伯府的女儿。”

  “你夫君已故,又带着善姐儿,孤儿寡母也不容易,只管安心在府中住下,以后万事有爹娘依靠。从前亏欠你的,爹和娘都会补偿你。”

  “青娘,听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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