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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6 章


  院中,  穿着一身黑衣的暗卫侍立在侧。

  “公主今日学堂放课后,遇到同窗追赶马车。”那人道:“皇上吩咐过,让我们在暗中保护,  不得出现在公主面前,也不能让公主发现,我们只有暗中阻拦,  引开那些人的注意力。公主碰巧遇见此人,得他相救,因而在家中设宴相待。”

  否则以善善人小腿短,在巷子里逃命时就早已被人追上。

  边谌心中一紧:“她可有事?”

  “公主殿下无碍。”

  暗卫从怀中抽出一叠纸:“这是今日追赶殿下马车的人身份。”

  边谌扫了一眼。青松学堂里的学生都是世家官宦子弟,  粗看之下,  他们和善善没有什么联系。

  “他们为何要追赶马车?”

  “公主在学堂里似与鲁将军之子发生过口角,今日鲁将军之子还因打架被责罚,  ”青松学堂里的学子身份尊贵,更有太子在里面读书,有侍卫重重保护。暗卫是皇帝手中不让外人知晓的势力,成立也不过几年,  既不想暴露,白日里便不靠近学堂。他猜测道:“今日追赶马车的学生,  平日里都与鲁达交好,  或许是鲁将军之子怀恨在心。”

  “或许?”

  “这也是属下的猜测。”

  “鲁将军虽是个大老粗,  但家风严谨,为人正直,  朕见过他的儿子,  与他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边谌放下,  道:“移交大理寺,  有人当街闹事,  让他们好好审理。”

  “是。”

  暗卫又拿出一份资料。

  看到自己保护的人被救走,他自然也去查了这人的资料。

  沈云归身份清白简单,一个来自云城的富商,与温家来往密切,连两家生意也有重合之处。更甚是,二人青梅竹马,相识多年,男未婚女丧夫,郎才女貌。

  皇帝脸色郁沉,身边的气压越来越低。

  暗卫十分有眼色的退下,隐入黑暗之中。

  边谌坐在黑寂的夜里。

  宅院空旷,隔了那么远的距离,分明什么声音都传不过来。他却又好似什么都听到了。

  那日宫宴,温宜青站在他的面前,声泪俱下地说与他不想有任何瓜葛,叫他日后再也别出现在她面前,他纵有万千手段,可到底舍不得。

  他深知温宜青有自己的主意,若是被他强行折断双翼留在宫中,并不会心软,只会徒添憎恨。他也不忍温宜青失去光彩,只活在对他的恨意里。

  便只能想方设法离得更近一些,生怕让她厌恶,连想要给自己孩子送礼都只能假借太后之手。宫宴过去不过几日,她还正在气头上,若知晓他搬到隔壁宅子,只会怨他出尔反尔。

  他本意徐徐图之。

  先护着她们娘俩,再找机会接近。

  一个贺兰舟也就罢了,他已将更多事务丢给自己的状元郎,令他公务缠身,无力抽身来温宜青面前。怎么又多出一个沈云归?

  轻薄的纸张在他的掌心里被揉成团。

  边谌轻轻阖上眼。

  无边的情绪在胸膛里翻滚,像被烈焰炙火烧灼,留下灰蒙蒙的余烬。

  偏偏,阿青待谁都比待他有好颜色。

  ……

  第二日一早。

  善善被抱上马车,她搂着娘亲,有些舍不得撒手。

  “要是他们又欺负我怎么办?”善善忧心忡忡地说:“娘,昨天是沈叔叔救了我,要是我在学堂里碰到他们,我就来不及跑了。”

  “如果他们欺负你,你就去喊夫子,夫子会教训他们的。”温宜青说:“下午放学时,娘去接你,好不好?”

  石头说:“下午我不去师父那了。”

  “石头哥哥?”

  “我保护你。”

  有两个人允诺,善善这才放下了心。

  等马车到学堂门口,善善探出脑袋,小心翼翼地往外看了一眼。

  学堂门口与平日里并无不同,学生们陆陆续续到达,善善看了一圈,没看见昨天那几个欺负自己的人,她长长舒了一口气。

  她跳下马车,攥着书袋肩带,拉着石头飞快地往里面跑。直到跨进学堂大门,像是有一层无形的保护罩落在身上。进了学堂,里面有夫子给她撑腰,善善一点也不慌了。

  她还想,等午休时,她就要去找学监,把那几个人做的坏事告诉学监,让学监责罚他们,这样,他们以后就再也不敢欺负她啦!

  善善一边想,一边走进教舍。她还没有走到自己的桌案,注意到她来的小朋友顿时一拥而上,将她团团围住。

  “温善,你昨天是不是被追车了?”

  “他们有欺负你吗?”

  “你没受伤吧?”

  ”他们真可恶,年纪比我们大这么多,竟然还欺负一个小孩。”

  善善呆住。

  小朋友们左一句有一句,关切的话语把善善问得晕乎乎的,文嘉和挤开众人,拉着她左右检查一番,确认她身上并无外伤,这才道:“幸好你没事,早知道昨天我就送你回家了。”

  善善听得一愣一愣的,呆呆地问:“嘉和姐姐,你们怎么都知道了?我还没来得及告诉学监呀?”

  文嘉和拨开周围人,拉着她到她的桌案前,善善这才看见,她的小桌上竟然摆了不少东西。她与学堂里的小朋友关系都好,听见她出事,所有人都担心极了,从自己嘴巴里分出点心水果,一股脑送到她桌上。

  文嘉和说:“他们几个人当街闹事,被人看见告到了衙门,连皇上都知道了。听我爹说,皇上可生气了。”

  天子脚下,这种事情本不少见,可偏偏这回也不知如何传到了皇帝耳中,帝王闻之震怒,还是大理寺卿在半夜亲自上门抓的人。京城里的消息传得快,都不过夜,有官宦子弟当街闹事被抓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京城。

  据闻,在今日早朝时,还会有御史狠狠参上一本。

  善善眨了眨眼,小心翼翼地问:“皇上?”

  “是啊,皇上!”

  善善轻轻地吸了一口气。

  但现在还有一件事情更重要,她连忙问:“那他们是不是不会再欺负我了?”

  “他们都被抓走了,就算是想欺负你也欺负不了。”

  善善一颗心总算落在了实处。

  “那太好了!”

  此时,有一道声音喊道:“一点也不好!”

  众人转头看去,却见说话的人是祁晴。她好像一大早就哭过,眼眶红通通的,此时愤怒地瞪着善善,好像在看一个大仇人。

  文嘉和挡在善善的面前:“祁晴,你说什么?”

  祁晴瞪着善善:“都怪他,我哥被人抓走了!”

  今天早上,官差一大早冲进忠勇伯府,当着所有人的面把准备去上学堂的祁晖抓走了。原是那几个当街闹事的人在大理寺关了一晚上,半大的少年郎,都不用多吓唬几句,一问便将一切都交代了。

  他们平日里爱和鲁达玩,昨日鲁达在石头手上吃了亏,还被学监责罚,他们气不过,听祁晖挑唆了几句,就想要教训教训石头。但石头一放学就被文将军接走,他们不敢与将军府作对,又听祁晖说,温善只不过是一个商户女,没有背景倚势,才想着去吓唬她。

  他们吐露的一干二净,大理寺的人便将祁晖也抓了过去。

  文嘉和惊讶:“原来你哥哥欺负善善?祁晴,你不是善善的表姐吗?”

  祁晴愣了一下,旁边的小朋友们已经炸开了锅:“祁晴,你哥哥怎么那么坏?”

  “你哥哥比我们大那么多岁,还带那么多人欺负温善,也太不要脸了!”

  祁晴急得跺脚:“我……我们家的事情,关你们什么事!”

  小朋友们的正义之心哗哗涌了上来。

  家事归家事,现在被欺负的事他们班的同学,还是大孩子欺负小孩子,男孩子欺负女孩子,以大欺小,以多欺少,怎么听怎么无耻,这怎么能忍得住呢!

  等夫子来时,教室里吵成一团,好几个孩子在哇哇大哭,柳夫子手中的竹枝条敲了好几回门板,便听哭声一阵高过一阵,好半天才安静下来。

  几个吵得最凶的小孩被夫子叫了出去,善善坐在桌案之后,摸了摸被水果点心撑得圆鼓鼓的肚子,打出一个甜香味的饱嗝。

  都不用半天,此事便已经结束了。

  午间,善善被夫子叫过去,那几个人排队给她道了歉,各个灰头土脸,眼底青黑,身上衣衫没换,制服变得脏兮兮的,显然在大理寺的一夜过得极为不顺。

  其中以祁晖看起来最狼狈。

  才一天不见,祁晖变得鼻青脸肿,好像被人狠狠揍了一顿。善善没忍住多看了一眼。祁晖主动避开了她的目光,像是遇到什么洪水猛兽。

  贺兰舟摸了摸她的脑袋:“别怕,皇上已经罚过他们,以后再也不会欺负你了。”

  今日早朝,御史得皇帝授意,狠狠参了一本,几个当街闹事的少年虽只在大理寺被关了一夜,但他们家族却都受了牵连,只怕回去以后也少不了家法伺候。

  想到这,贺兰舟又忍不住看了一眼善善。

  权贵仗势欺人的事情自古有之,这回既没出事故也没出人命,却是头一回闹得那么大。皇上还言明要整肃风纪,不知道多少官员回去后要对家中子弟耳提面命。

  小姑娘脸颊圆圆,眼眸澄澈,仰着脑袋满脸无辜地与他对视。

  算了,应当是谁家的仇敌瞧见,才告状告到皇上面前。与善善能有什么关系。

  他又摸了摸善善的脑袋,才让她离开。

  最后,连鲁达都过来找人。

  他带着礼来赔罪,用一个锦盒装着,还没递到善善面前,石头就先一步站出来挡住,警惕地看着他。

  过了一日,鲁达脸上肿得更加厉害。

  他内疚地对善善说:“抱歉,我也没想到会牵连你。”

  善善从石头身后探出脑袋。

  “我爹已经打过我了,你要是觉得生气,也能……”他看了石头一眼,眼一闭,狠心说:“让拓跋珩打我一顿吧。”

  善善一脸同情地看着他的脸,还有他的屁股。刚才她看见了,鲁达走过来的时候一瘸一拐,显然被他爹打的不轻。

  “我听说了,他们是听了祁晖的话,和你没关系的。”

  “那也是因我而起,大丈夫敢作敢当,没什么不能认的。”鲁达:“我听说你喜欢吃宝芝斋的点心,但那个我没买到,我买了珍宝斋的东西,给你赔礼谢罪。”

  他打开锦盒,善善探头一看,果然是珍宝斋的玩具,不久前,太后娘娘就送了她一个。

  她说:“我不生你的气,也原谅你了,你拿回去吧。”

  鲁达不信。

  善善抿起嘴巴,对他露出一个笑脸:“我不要这个,但以后你不要再打石头哥哥了,好不好?”

  鲁达一下涨红了脸。他快步走过来把锦盒放下,在石头发作之前,又飞快地退回了原来的位置。

  他辩解道“我不是打他,我是和他切磋!”

  石头:“没关系,我打得过他。”

  善善从后面拉住他的手:“石头哥哥,不要打架。”

  石头抿唇,灰眸满眼不善地瞪着对面的人。

  鲁达挠了挠头。

  文鲁两将军素来不和,打过不知道多少回,他与文将军的徒弟怎么能够握手言和?

  但又是他理亏在先,小姑娘什么歉意都不收,只提这个,他想来想去,大丈夫敢作敢当,只能应下:“……行吧。”

  ……

  放课后,善善飞快地收拾桌案。

  她头一回动作那么快,将所有东西一股脑全部装进书袋里,都不等同学们和她打招呼告别,便迈开小腿兴奋地冲了出去。

  娘亲说了,今日会亲自来接她呢!

  善善高兴地跑出学堂,一眼就看见了自己家的马车。温宜青撩起车帘,从马车里露出脸,她眼睛一亮,立刻跑了过去。

  “娘!”

  温宜青莞尔,看着自家的小姑娘欢快地跑过来,稳稳把她接到怀里。

  她把善善鬓边的乱发别到耳后,捧着她柔嫩的脸蛋,仔仔细细检查一遍,心下微松,才道:“今天有被欺负吗?”

  “没有。”善善摇头:“娘,没事了,他们都被皇上罚了,今天还给我道歉了,以后也不会再欺负我了。贺先生也跟我保证了。”

  温宜青微微一怔:“皇上?”

  “对呀。”

  “你遇到他了?”

  “没有呀。”

  “……”

  “嘉和跟我说,是他们昨天当街闹事,被人看见了,告状告到皇上面前,皇上可生气了!虽然皇上不知道被追的是我,但他帮了我大忙呢!“善善喜滋滋地说:“娘,皇上真是个好人。”

  温宜青心情复杂。

  她垂下眼,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手指从她细软的发丝里穿过,最后停下了她的脸颊上。

  善善下意识歪了歪头,小脸在她的手心里蹭了蹭。

  她轻轻呼出一口浊气,把小女儿抱上马车,轻声道:“回家吧。”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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