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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将星陨落


然而最终的胜利依然十分遥远,远得望不到影子。

夺回东平城是天保二十八年初。这一年的好消息仅仅这一次而已,正当我们挟余胜之威,踌躇满志,准备一路南下,扫平蛇人之时,这年的四月我们就遭到了一次大挫,石虎城被蛇人攻破,全城兵民被斩杀殆尽。

石虎城是名将褚闻中镇守。褚闻中的两万狼兵颇负盛名,我在随毕炜赴援东平城时,曾有一支狼兵临时编入我麾下,对他们的战斗力我是深有体会。加上蛇人攻击符敦城失利,人人都以为,比符敦城更坚实的石虎城自无问题,褚闻中自保有余。没想到大约有一万蛇人如同天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破了城池,狼兵居然没能组织起有效的防御。石虎城位于大江上游南岸,是上游的门户,此城一失,中游符敦城、下游东平城这两道门户就形同虚设,蛇人可以从石虎城绕道渡过大江这道天堑,一路杀来。文侯听得这个消息时,正召集我与邓沧澜、毕炜和邵风观四人举行家宴,报事人递上羽书,文侯惊得失箸更色,不语竟日。第二天,他立刻命令邓沧澜与毕炜两军火速沿江而上,务必要阻住蛇人北渡。

当时新军训练依然不足,反攻东平,损兵不少,新训练出来的士兵大多补充入诸军中,东平城甫夺回,也需要大兵镇守,实在派不出更多的部队了。幸好邓沧澜与毕炜的水火两军团不负重托,在石虎城与蛇人鏖战两月,缠斗之下,虽然未能击溃蛇人,但蛇人也被他们拖住了,未能大举北上,结果到了六月,文侯调发狄骑一万,加上调拨的青月公援军两万,共三万人赴援,八月告捷,蛇人终于退却,石虎城又被夺回,但诸军伤亡惨重,据说连毕炜的神龙炮也失落了两门。

而这时,蛇人又向东平发动了进攻。

此时驻守东平的只有地军团。虽然屠方指挥得力,我们横野、折冲、镇威、扬威四部算是力战不止,可是水火两军团已被调走,地军团孤掌难鸣,死守到八月,正是石虎城夺回的捷报传来时,东平城再度易手,地军团退守东阳城。

幸好东平城经过接连两番战役,已是残破不堪,蛇人又缺乏船只,一时不能渡江攻击,而此时五羊城的共和军终于出击了,一举收复了周边几个城池,蛇人大概觉得后院起火,加上天气又转冷,于十月底全军退却,我们才算侥幸夺回东平城。

天保二十八年十一月起,帝国与蛇人一直没什么战事,文侯也舒了口气,帝国军算是有了个难得的喘息机会,但是五羊城陷入了危机,蛇人恼怒何从景突然发难,派兵围困五羊城。我们离得太远,加上自顾不暇,只能盼望上天护佑,让五羊城脱得此劫。说来好笑,五羊城是共和军的大本营,以前帝国视之为仇雠,恨不得他们早早毁灭,现在却从上到下都盼着他们撑过去,连重病在身的帝君,也破天荒地率监国太子一同以太牢祭天,为五羊城祈福。谁都知道唇亡齿寒的道理,五羊城一旦覆灭,蛇人下一轮的攻势会极其凌厉,就算文侯自己,也没有再一次胜利的信心了。

没想到的是,五羊城的守御强得超出我们意料。一直到年底,虽然谣言满天飞,说是蛇人已经攻破五羊城,马上就会北上,但事后都被证实只是谣言而已,五羊城守得固若金汤。可是南疆不比帝都,冬天也不是太冷,蛇人又下了狠心,定要破城而后已,这一战旷日持久,一直持续到天保二十九年春末,蛇人仍在围攻五羊城。我曾向文侯探过口风,是不是要从海上前去援助五羊城,但文侯没有答应。固然是因为路途遥远,不过我觉得文侯其实是希望蛇人和五羊城胶着得越久越好。只要蛇人被五羊城拖住一天,就无力北上,我们也就多了一天机会。

天保二十八年,天下大熟,粮草取得大丰收,尤其是句罗岛,据说太仓粟米几乎要满溢出来,句罗王入贡的粮草马匹比往常多了一倍。而天保二十九年一开春,便风调雨顺,定然又是个丰年。也就是在这一年里,张龙友因为改良铁甲车,加封为工部尚书,薛文亦则顶了他的空缺,升为右侍郎,他妻子生了个儿子,算是双喜临门。张龙友更因为与叶台一共献上丹药,帝君服用后病情大见起色,连带着上清丹鼎派的地位大见上升,都算是好事。可是谁也没想到,此时倭岛又开始向句罗岛发动进攻,句罗王以血书告急。

据说倭岛此番进攻,竟然是受蛇人挑拨。我不太相信蛇人竟能挑动倭王,但倭人进攻句罗岛是事实。李尧天奉命率水军团回国主持防御战,好在此时句罗军已今非昔比,而李尧天带的更是精锐无比的水军团,较当初更是不可同日而语,不过数月,倭人就大败而逃。

今年因为蛇人的主攻目标是五羊城,帝国军难得有了一阵闲暇。文侯鉴于诸军训练仍嫌不够,要我们地军团诸军轮番休整训练,同时学习操作铁甲车。我知道接下来铁甲车会成为我们的主要战具,必须练得熟练之极,所以上半年除了训练枪马兵法,每天倒有半天在训练铁甲车。经过改良,现在的铁甲车动力已大为加强,转动也灵活得多了,只是有一点却毫无办法,就是热。

铁甲车四壁都是铁甲,出入口在车顶,里面又满是机栝,所以行驶时热极了。如果是冬天,那倒是得其所哉,在里面穿单衣也正好,可假如是夏天的话,里面简直是个蒸笼,人在里面待不了多久就会热得昏过去。我们刚开始配备铁甲车时,天还很冷,这个问题不算什么。因为地军团四部是轮训的,轮到我时天已有点热了,下午更是最热的时候,每天训练完,铁甲车里就是一股汗臭味,那股又闷又潮又臭的气息令人欲呕,凡是第二批训练的人都以此为畏途,训练的效果也一直很差。我把这情形跟薛文亦说了,他想了好几天,说是要降温只有一个办法,就是让车里的空气流动起来。他设计了一个风箱一样的东西,只消一拉动便可以向车中鼓风,温度一下便降了下来。虽然夏天时里面还是热,总算不会热到待不下去的程度。到时里面备上一桶井水,也能撑下去。

装好了风箱,横野军的铁甲车训练才算重新踏上正轨。这一天,我正和曹闻道两人指挥着众人在操场上训练阵形。铁甲车攻守皆备,我一直在想,假如能把铁甲车编入八阵图,那么八阵图的威力和防御能力必然会大幅增加。可是铁甲车转动终究不像人一样灵活,如果硬要八阵图与之配合,反而使得八阵图的灵活性大大降低。试了几次,效果总是不尽如人意,想来也是天意如此,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事吧。

正累出了一身臭汗,冯奇忽然过来道:“楚将军,有位李将军要见你。”

我正擦着汗,听得这名字,怔了怔道:“哪位李将军?”姓李的人不少,也不知冯奇说的是谁。他道:“那人也没有说。小人听得,那个副将自称姓‘朴’。”

我道:“朴士免!”话刚出口,冯奇点头称是道:“对,对,就叫这名字。小人还在奇怪呢,心想怎会有这等怪姓。”

其实中原也有姓朴的,不过很少,难怪冯奇不知道。朴士免传话,来的定然是李尧天了。因为倭人来袭,李尧天奉命回国,没想到现在又回来了,倭人定然已被平定。我已经好久不曾见到李尧天了,听得他来,不由得又惊又喜,连忙擦了两下脸,道:“冯奇,你去我帐中备点酒水,我要为李将军接风洗尘。”说罢整了整衣服,向门口走去。

才到门口,便见李尧天一行人站在那儿。地军团军纪之严,为诸军之冠,而横野军军纪之严又是地军团之冠,任何人不得命令,都不得擅自闯入营中,因此李尧天也只能在门口等候。一见我过来,他脸上也堆起笑容,扬了扬手道:“楚将军!”

我抢上前去,还没说话,朴士免已先行了个军礼,道:“楚将军,朴士免有礼。”

我连忙还了一礼道:“李将军,朴将军,来,来,到我帐中坐吧。”朴士免虽然只是个副将的身份,不过当初去五羊城曾共同出生入死了一回,再说他还是我雕刻一道上的师父,他虽然总有点过于拘泥礼节,我却从来不敢把他当下属看。只是这么一说,朴士免却更为局促,道:“楚将军,朴士免不敢如此无礼,今日只是陪李将军前来。”

他说得有点上气不接下气,大概很怕我会拖他进营帐去。李尧天在一边道:“士免,你先带人回去,我要在楚将军这儿坐一阵。”

朴士免松了口气,向李尧天行了个军礼,又向我行了一礼,道:“李将军,楚将军,朴士免先行告退。”

看着朴士免逃也似的背影,我不禁失笑道:“李兄,朴士免样样都好,就是太小家子气了吧。”

李尧天也笑了笑道:“士免是先父最忠心的家臣之子。他们朴氏代代做我家家臣,士免极有才干,就是这个性子改不了,让他上朝都害怕。我本以为你和他也算熟识,偏他还是这么不安,让楚兄见笑了。”

我道:“人各有志。李兄,坐吧,今番是来告捷献功的吗?”

李尧天坐了下来,一脸喜滋滋的样子,道:“这只是一件。还有一件大大的好事,不能不让楚兄知晓。”

我道:“是吗?是令郎的事吧?”

李尧天率军得胜,他当然不会觉得我还不知道。去年初帝国与共和军盟约达成时,李尧天曾奉命护送一王一侯去五羊城当人质,那时我就听他说过他刚生了个儿子。李尧天对自己这个儿子极有期待,也一定极是得意,这一趟说不定是向我献宝来了。哪知他只是笑了笑,道:“继源已经会说话了。虽然这也算件好事,终究不算什么大大的好事吧。”

我道:“你儿子叫李继源啊?”

他点了点头,道:“天保二十七年八月初三生人,现在快满两岁了,会乱叫了。”他的口气中有股说不出的得意,似乎他那个名叫李继源的儿子会乱叫是件极了不起的事。我忍不住笑了起来,道:“你还是说说到底有什么大好事吧。”

他倒了杯酒,拿起来一饮而尽,道:“楚将军,我奉文侯大人之命,率军远征倭岛。”

“远征?”我叫了起来,正在倒的酒也洒在了外面。我道:“李兄,现在远征,是好时机吗?”

李尧天重重点了点头,道:“倭人新败,正是良机。”

从兵法上说的确是良机,可问题是,远征是建筑在实力之上的。句罗刚遭到倭人袭击,国力大损,如果说倭人士气不振,那么句罗的军队只是空有士气而已。我想了想,道:“邓将军如何说?”

“邓将军颇有异议,但文侯大人竭力支持。”

水军团是邓沧澜苦心经营起来的,在石虎城损伤很大,此时补充了不少新军,还有待训练。这一场远征固然不会把水军团全军带走,但总会让水军团实力大损,邓沧澜当然会有异议。只是我倒是更支持邓沧澜一些,倭人固然罪不容赦,但我们正面临大敌,现在虽然扭转了一些战局,却不能说已是胜券在握。在这个当口把水军团分走大半,几乎是自缚手足,大为不智。不过看着李尧天兴冲冲的样子,我实在不忍去败他的兴。这个战略虽然是文侯定下的,但最早多半是李尧天提出。倭人屡屡侵攻句罗,李尧天定然恨之入骨,现在终于有这个机会,他哪肯轻易放弃。我倒了杯酒,道:“李兄,事事都要多做预料,你觉得此战胜算有多少?”

李尧天把手中的酒一饮而尽,道:“辎重、人马、甲械,皆已准备停当。我派往倭岛的细作也有羽书来报,倭人闻得再败,皆惶惶不可终日,一日数惊。此时不战,是天予我不取也。何况,我军也有了倭人无法比拟的神器。”

我心头一动,道:“是那种巨舰?”

李尧天点了点头,道:“是,就是那种一船载上千人的巨舰。”

前两年李尧天便奉命督造巨舰。那种巨舰是工部小吏叶飞鹄设计,庞大无匹,直如一座移动的城堡。风军团是帝国军一宝,与诸军配合,既能防备敌军偷袭,同时也可在空中助攻,威力极大。不过风军团与水军团的配合一向最难,因为飞行机必须在岸上才能起飞,而水军团下锚泊岸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不过有了巨舰,飞行机可以直接在甲板上起飞,从此水军团的战力必然会有极大增长。李尧天当初就猜这种巨舰会用于出海,也果然被他猜中。这种巨舰已造成一艘,听说第二艘也在紧锣密鼓地建造中,李尧天仗此巨舰,我敢说海上已无对手可言。假如真有海神的话,一旦与李尧天起了冲突,这海神肯定也会被拿下的。我笑道:“壮哉!李兄,祝你一战成功,奏凯而还。”

虽然这话是笑着说的,可是我心里还是隐隐有些不安。固然如李尧天所言,准备得都已十分充分,可是事情瞬息万变,准备得再充分,还是可能会有变数。在句罗击退倭人,与劳师远征倭岛是两回事。倭人新败之下固然士气低落,可他们这回是在本土作战,仅仅数万精兵远征,又怎能保证一举战胜?倭人两次侵犯句罗都遭失败,说到底就是他们在海上完全不是李尧天的对手,无法保证补给。可是这回倭人是在本土作战,补给已不成问题。也许正是李尧天对倭人的百战百胜,使得这个不世出的水战名将也有些轻敌了。我看着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犹豫地道:“李兄,此番跨海征倭,你有什么打算?”

李尧天放下了杯子:“楚兄,我知道你是在担心补给,是吧?呵呵,你不曾去过我们句罗,其实句罗最南端距倭岛仅仅数百里之遥,海船两日可到。我带的这点兵力,想要与倭人在陆上决战,只怕力有未逮,但在海上,他们根本不是对手。因此我准备水路出击,一战成功。”

他拿起一根筷子蘸了杯中的一点酒,在桌上约略画了幅倭岛的地图,道:“倭岛由四个大岛组成,国都平原京是在最大的一岛周本之南,倭王便居于此地,但眼下他们乃源氏幕府用事,首领名谓源太吉。”

我笑道:“听说过此人。听人说,他家中屏风上,写有一副对联,叫什么先平句罗,勒马中原。”

对于倭人,我了解得并不多,毕竟太过遥远,而且与帝国已成敌国,并无交往。不过我也听说过,这源太吉身材矮小,但为人坚忍有大志。仅仅几十年前,倭岛诸侯林立,天下大乱,源太吉以区区一个小卒之身,数十年便登上了至高之位,成了倭岛掌实权之人。自源太吉用事,倭岛便屡攻句罗,据说源太吉的用意实是以句罗为踏板,最终征服帝国。不过这个目标在我看来,实在是可笑之至。

李尧天正色道:“是‘虎贲十万,踏平句罗三千里;龙飞九五,底定中原七百年。’”

句罗南北约略三千里,因为常自称是“三千里江山”。我也看不出源太吉这副对联写得好不好,只是讪笑道:“口气不小,不过为什么只要七百年就够了?”

李尧天道:“那是因为倭人传说第一代倭王受命于天,享国七百年。源太吉说的,其实是以初代倭王比拟自己。哈哈,就算他受命于天,李尧天今番就要逆天而行!”

我心头不由得一动。这源太吉分明与文侯是一路人,这副对联中分明有不臣之心。只是他在倭国一手遮天,倭王也只能仰其鼻息,自然不会有人指责他。那么文侯会不会有朝一日也成这般模样?

我想得出神,连李尧天在说什么都没注意。待回过神来,只听得他道:“如此以奇兵突发,只消擒斩源太吉,再让倭王下令,削国中二十八藩势力,定然会让倭岛大乱。而我则挟倭王号令诸藩,短则五年,长亦不过十年,倭人再无力侵攻他方,这便是我的以倭制倭之计。”

我怔了怔,道:“以倭制倭?”

李尧天点了点头:“倭人好利无义,不难挑拨。有源太吉制约,二十八藩不敢有异动,但源太吉一死,这二十八藩各自为政,不难各个击破。我要防的,就是倭人中再次出现源太吉这等雄才大略的人物而已。”

李尧天想得那么远!我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道:“李兄,真照你这么办,也许你一生都要留在倭国了。可是你想过没有,你重兵在手,万一句罗朝中有人忌你,那该如何?”

李尧天淡淡一笑,道:“披发为将,早就以身许国,万死不辞。我家大王若是偏听不明,那也只能听从大王发落。反正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无论如何总要试试,楚兄你说可是?”

李尧天许的,还是句罗,不是帝国。我不禁有些感慨,他在句罗虽是军人世家,却不受句罗王重用,若不是邓沧澜提拔,恐怕就泯然众人了。现在他也在帝国为将,可是在他心里,句罗是他父母之邦,为了句罗,纵然粉身碎骨亦是甘心。

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到李尧天。天保二十九年九月,他率水军团精兵一万,会同三万句罗水军,战船八百余艘,终于出发远征了。自从那天他来辞行,我又奉命前去前线换防,等到再次回帝都休整,李尧天已经出发。李尧天走后,邓沧澜在帝都加紧训练新军。水军团因为元气大伤,文侯决定今年大力扶持,因此从诸军中抽调能手,这一年军校毕业生中有不少便编入了水军团。唐开报了名,被水军团收录。他是军人,一直不甘于在军校当教官,此时终于得偿所愿。这一年毕业生中,有一班就是我当初教过一段时间的,其中有几个也入了水军团,成了唐开的同僚。

李尧天的战报一般要延迟一个月左右,所以我们得到第一份战报是在十一月了。倭人听得帝国军跨海远征,举国上下皆惊慌失措,二十八藩中有五藩甚至密谋擒杀源太吉,想用源太吉的人头换取帝国撤军。然而源太吉这人殊非弱者,事情败露,五藩藩主被源太吉凌迟处死,源太吉则组织了一支七万人的舰队前来阻击。倭人人数虽众,船只虽多,但最大的船也不过相当于水军团的中等船只,这一战李尧天大获全胜,斩首万级,倭人落水而死的也起码有万余。

虽然李尧天和倭人的战争与帝国关系不大,但消息传来,帝国上下还是颇为振奋。随之而来的,更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蛇人围五羊城一年有余,终于知道啃不下这块硬骨头,废然而退。消息传来的这一天,帝都上下欢声雷动,简直就和当初帝国破围成功时一般。也因为五羊城苦战整整一年终于守住了城池,给了帝国近一年的太平日子,人人都觉得胜利终于快要来了。只是李尧天的战报接下来却一直不曾传来,让我有点不安。路上虽要延误近一个月,可是只消接战,战报该接二连三地到来才是,怎会一去便无消息?我每天在训练军队时,总不由自主地要想到此事,却不敢去猜那些坏结果。只是,在我心底,已经有了一层阴影,我总觉得坏消息马上就会来了。

十二月底,又轮到我去东平城驻防。此时水军团的新募士兵也已初步训练完毕,与横野军一同出发,我与邓沧澜同船南下。邓沧澜和毕炜私交甚笃,而我与毕炜算得上水火不容,我讨厌他,他也讨厌我,可邓沧澜为人坦率诚恳,虽然我和他的交情远远比不上我与邵风观的交情,但他与我还算颇为相得。邓沧澜性喜读书,手不释卷,说话时慢条斯理,见识甚是广博。水战实战李尧天比他更强,只论兵法的话,邓沧澜要更为精通。一路上我与邓沧澜谈论兵法,总觉颇可借鉴。虽然水战和陆战不同,却也颇有相通之处。对于国事的看法,我们更是说得投机。只是我总觉得,邓沧澜对共和军的种种方针极其熟悉,甚至有些赞赏,几乎让我怀疑他会不会在共和军待过。

东平城易手数次,城墙本已残破不堪,好在我们争取到了一年的时间,屠方一直坐镇此处,大力修缮,现在已大为可观。我带着曹闻道他们四处查看了一番,信心也增添了几分。现在我手下有曹闻道、钱文义、陈忠这三人,加上文武双全的廉百策和杨易,实力更强,在地军团中已是实至名归的第一强兵。杨易才堪大用,现在却因为尚没有什么战功,只是作为我的幕僚,但用不了多久就该与曹闻道他们并列了。我准备将横野军分为五营,就由他们五人充任统领。以前我自己也要统领一队人马,有了这些好帮手,以后我大概更多的时间是坐镇中军,发号施令了。

刚到东平城一天,第二日清晨,我便被一阵人声吵醒了。横野军军纪很严,平时不得在军中喧哗,何况听声音竟是冯奇,我心头不免有点不快,高声道:“冯奇。”

门开了,冯奇走了进来,向我行了一礼道:“将军,您醒了,廉将军说有急事找您。”

我呆了呆,道:“为什么不让他进来?”

冯奇犹豫了一下,道:“将军您在休息……”

我讪笑。我自认是没架子,对横野军上下极是宽厚,不过唯一一点就是受不了军营里的呼噜声,所以休息总要自己一间单间,从来不敢为了标榜与士兵同甘共苦而住在一起。冯奇他们现在负责我的起居守卫,极是尽责,甚至有点太过尽责了,旁人不论是谁,若无军令,全都挡驾。不过这也是他们尽职之处,我也不好责备他们,只是道:“冯奇,以后有人来见我,你便进来禀报好了。军情紧急,不能因为我在睡觉就耽搁了。”

冯奇点了点头,道:“遵命。”

他前脚刚出去,廉百策后脚便进来了。一进来,他便行了一礼,轻声道:“楚将军,您听得了吗,有远征军的消息了。”

一瞬间我还没回过神来明白他说的远征军指的是什么,但马上就省得他是在说李尧天。我失声道:“是李尧天将军?”

廉百策点了点头,道:“已有残兵逃回,邓将军正在询问。楚将军,您还是去听听吧。”

廉百策这人也算会自作主张的。不过听得他说是“残兵逃回”,我心里就咯噔一下。李尧天出事了!我已睡意全无,披上战袍,马上牵出马来,带着冯奇他们向北门跑去。

东平城的北门是水军,水军团正驻守在船坞中。到了北门邓沧澜的营房,我再也忍耐不住,问明了邓沧澜的所在,就抢了进去。

里面,邓沧澜正与几个衣冠不整的士兵说着什么,我这般闯进来,让他们也吓了一跳。我向邓沧澜行了一礼,道:“邓将军,这几位就是跟随李尧天将军征倭的兄弟吗?”

邓沧澜面无喜怒,拉过一把椅子道:“楚将军坐。韩康,你再从头说一遍吧。”

那个叫韩康的士兵是个面白无须,一脸机敏的年轻人。他原本坐着,见我进来,立时站直行了一礼,这才坐下道:“是。小人在九月奉命跟随李尧天将军征倭……”

李尧天在天保二十九年九月出发,十月,已抵达倭岛西部的大岛九原。倭国自西而东为九原、五土、周本、白赫四岛,其中白赫岛是苦寒之地,据说一年四季都积雪不断,人烟稀少。周本为最大的岛,倭人国都便在此岛上。九原、五土二岛,面积人口差不多。李尧天准备在九原登陆,步步为营,诱敌深入。倭人一旦集结大兵迎战,他便要派队奇袭平原京,斩源太吉,擒倭王。这个策略应该说是极有可行性,源太吉怕的也是这一招,所以他孤注一掷,集结了七万兵,收罗了数千艘战船,准备倚多取胜。

战事发生在九原西北一个名叫龙珠岛的地方,时间是十月十九日。龙珠岛与其说是岛,不如说是一块礁石,方圆不过一里,渔民出海捕鱼时常以此为航标。七万倭兵在此设伏拦截,然而李尧天的兵法真有鬼神莫测之机,战船以三叠阵冲锋,一举突破倭兵诸船。倭兵曾想引火烧船,但李尧天早有防备,抢到了上风头,反有数百艘倭船被焚毁。十月十九日,倭人本想借凌晨曙色未退时奇袭,哪知行军尽在李尧天预料之中,虽然兵力占优,可士兵战力、战船规模都有不及,水战一日,到日已偏西,倭人付出了两万伤亡的代价后遁去,而李尧天一军只损失了小型船一艘,轻伤五艘,伤亡百余人而已。

这一战也是帝国得到的唯一一次战报。此战得胜,朴士免建议乘胜追击,在九原登陆后扎营,但李尧天权衡之下,还是决定在海面扎营。倭人水军战力原本就不及,经过这一场惨败,更是损失惨重,可是倭人那种不顾生死的恶战也让李尧天心悸。如果在岸上扎营的话,兵力不足,一旦被倭人包围,势必要陷入苦战。而远征军的军力并不充足,下一批补充士兵也要在十余天后才能抵达,所以权衡之下,李尧天觉得还是直接在水面扎营为好。

为了减少颠簸摇晃,李尧天下令诸大船在外,小船在内,八百艘战船连接在一起,结成了一个大圆阵。当晚果然有倭人又来偷营,但圆阵已成,倭人根本撼不动,结果前来偷袭的两千余倭人几乎全军覆没。

至此,李尧天的远征计划已基本实现。源太吉骑虎难下,如果让诸藩各自为战,只会被远征军各个击破,因此他只能集结兵力,试图最后决战,而这正堕入李尧天之计。此时平原京城防空虚,倭人战船更是损失殆尽,在海上已不能对远征军构成威胁,倭岛二十八藩中九原有五藩,而这五藩里已经有三藩前来秘密投诚,尽告源太吉虚实。倭兵加起来还有十万有余,兵力虽然占了上风,可那些士兵来自各藩,对源太吉并不十分忠实,除了那已秘密投诚的三藩,至少还有两藩会阵前倒戈。李尧天当晚便命朴士免率五千人乘快船绕道而行,直扑倭人大兵后方的平原京。在李尧天的计算中,朴士免此行最多要花十天时间。由于诸藩兵力大多被源太吉抽调集结,朴士免遇到的阻力应该很少。假如顺利,可能不需十天。等攻下平原京,源太吉就算有通天彻地之能也无法挽回了。

这条计策可以说是倭人第一次攻句罗时李尧天所献之计的翻版。倭人水军战力本来就与李尧天相差甚远,加上连遭重创,更不足为虑,所以这条计策应该是十拿九稳的,要防的就是源太吉得知这消息,将重兵龟缩回平原京,到时就难办了。纵然一路势如破竹,在平原京下受阻也无济于事,因此朴士免出发得极为隐秘。好在源太吉只道远征军仍在龙珠岛附近,根本没想到李尧天会如此大胆抄他后路。他反败为胜之机也仅存于此,远征军停留海上,就算粮草充足,可在源太吉坚壁清野之下,淡水不易补给。在源太吉看来,顶多十余日,远征军就会绝水,到时战力急剧下降,便是他一战成功之机。李尧天正是算定了他这种想法,所以以身涉险,将计就计。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就在朴士免出发的第二日夜间,天气突变,大风骤起。本来倭岛冬季近海甚至有结冰的,极少会有狂风,哪知这一年天时不正,这天晚上突然刮起了飓风。风极大,浪涛最小的也有丈许高,纵然倭岛最易起风的夏末秋初,也没这般大法。这场风来得太过突然,双方都毫无防备,可是李尧天在海上结阵,船只又互相联结,一时间分拆不开。风暴之中,除了那些大船,中小船只竟然损失了十之七八,两万五千士兵也竟然有一万余人溺水身亡,剩下的诸船同样有不同程度的伤损。

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风把李尧天也打蒙了。他纵然深通兵法,可在这等天地间的伟力面前,同样无计可施。仓皇之下,李尧天下令残存诸船向龙珠岛靠岸,士兵尽量登岸,减少船只负重,以求避过这场天灾。本来远征军已稳操胜券,哪知眨眼之间有了这等变故。这场风暴不仅让远征军兵力损失一半,粮食饮水也损失了大部,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坚持到朴士免的奇袭成功。

如果兵力和物资的损失靠李尧天的指挥还能应付过去,军心的浮动却让李尧天也无能为力了。因为这场太过突然的风暴,远征军中开始传说是天不绝倭岛,远征注定要失败。李尧天向来治军宽厚,到此时只能斩杀散布流言的乱军,以求稳定军心。幸好那两万五千人中有五千是水军团士兵,因为坐的都是大船,损失并不太大,军心总算勉强稳定下来了。

远征军遭到风暴袭击,倭人则是大喜过望,士气大振。风暴稍停,源太吉就下令发动总攻。先前秘密来降的三个藩主此时再不提投诚之事,进攻得极为卖力。远征军的船只虽然较大,却都有了不同程度的伤损,而倭人又都不要命地强攻。这一战从清晨直到傍晚,龙珠岛附近的海水尽被鲜血染红,在两方都付出了三千余人的伤亡之后,倭人终被击退。可是倭人还有十万之众,远征军却经不起这样的打击了。李尧天至此也只能承认失败,险些自刎以谢,幸被副将救回。

此时远征军中还有两种意见:一种是趁尚未全军覆没,立刻退兵;另一种则是要求再坚守下去。因为朴士免的奇袭队出发后已失去联系,他恐怕还不知远征军遭到的这场灭顶之灾,如果此时退却,就是把朴士免扔给了倭人。饶是李尧天足智多谋,也想不出一个万全之策。经过诸将表决,最终以微弱优势通过,决定远征军坚守。因为经此大败,回来定然也是个死罪,而坚守终究还能有一线之机,虽然这机会也已微乎其微。

可是,谁也不知道,远征军的厄运此时仅仅是刚开始。就在李尧天决定坚守的当晚,竟然又是一场狂风,而这场狂风竟比先前那场还要大。李尧天向不信命,当他看到仅存的那些大船在风暴中被纷纷吹覆,最后连他所乘的那艘巨舰都被风刮得触礁而撞出一个大洞,终于彻底崩溃,呆呆地坐在船头动也不动。他拒绝了副将要他弃舟登岸的建议,誓与船只共存亡,直到这艘大船沉入海底。

这一场风暴,把远征军剩下的船只尽数摧毁,残余的只是先行登上龙珠岛的四千人而已,更失去了李尧天的指挥。四千人中,有三千余是句罗水军,水军团士兵已不足千人了。龙珠岛上无粮无水,只是个礁岛,绝望之下,句罗水军准备投降,但水军团誓死不降,双方差点火并起来。也就是这时,源太吉又率军杀上龙珠岛,远征军已无退路,句罗水军立时全军投降,水军团却仍然不愿放下武器,誓要战到最后一人。此时岛上的水军团士兵已只有八百二十一人,领兵队官名叫董胜。在董胜指挥下,水军团进行最后的抵抗,而源太吉命令甫投降的三千余句罗水军前来攻打。就这样,方才还同舟共济的两队人,转眼间成了你死我活的仇敌。句罗水军的战力经过这两年训练已颇为不弱,水军团寡不敌众,被逼得连连后退。龙珠岛并不大,本来四千人就已几乎站满了整个岛,此时更是铺满尸首。龙珠岛正中是个山头,有十几丈高,水军团且战且退,而每一步退却都要留下一堆尸首,句罗水军的冲杀几乎是踩着尸首上来的。恶战至此,恐怕句罗水军统领的心中也有悔不当初的想法了。一样要死,与其和水军团自相残杀,还不如携手和倭人拼命。可即使他有这样的想法,现在亦是不容回头。杀已杀了,只有将错就错地杀到底。

这一战规模不大,惨烈却如地狱。韩康说到这里,声音几次哽咽。想想也是,一路同来,一直意气风发,连战连捷,那些句罗水军恐怕有不少都与他们相熟了。但谁也想不到事态竟会演变到这般模样,这些本来准备把性命丢在与倭人战斗中的战士,最终却自相残杀。虽然韩康没有多说什么,但我也听得出他话中仍然隐隐有对李尧天的不满。假如李尧天一样退到岛上,至少不会让事态演变至此。只是李尧天已经以身殉船,还能说他什么?

水军团的八百余人,一路厮杀,一路倒下,最终被逼得退在龙珠岛的最高处,只剩下了十七人,其中一个正是韩康。这十七人像是从血海里捞上来的,战甲尽成殷红。

正当句罗水军要将水军团尽数斩杀时,一直在观看的源太吉忽然下令万箭齐发。倭人的船只已将龙珠岛团团围住,句罗水军到这时同样剩下了千余人,本就是强弩之末,龙珠岛上又无险可守,立时被尽数诛杀。见此情景,韩康他们更是心冷若死。源太吉从一开始,就不准接受投降,那时就算降了一般要被杀的。他们已精疲力竭,只能互相鼓励,勉强支撑着才不至于倒下。

这时源太吉下令倭兵上岸割取首级。岛上已遍布尸首,有些人并没有死绝,但倭人根本不管死活,见人头就剁,龙珠岛上惨叫之声此起彼伏,鲜血更是淌得遍地都是。剩下的这十七个水军团士兵知道大势已去,却依然不愿放下武器,誓要战死岛上,哪知源太吉却一直没有难为他们。等倭兵将所有死者的首级全都斩落,源太吉反倒命倭兵列队向他们行礼,说敬这十七人是天下勇士,若愿归降,当编入倭人华族,授以官职。

源太吉身材不高,貌不出众,但声音洪亮,语气也极为大度。通事将这话译过来,让十七人全都目瞪口呆。倭人等级森严,臣民分为华族和庶族两类,华族为官颇易,地位很高。他们没想到这个杀人不眨眼的源太吉居然对他们如此客气,惊异之下,十七人中有两人被说动,愿意弃刀归降。这两人原本刀剑加于颈也不会有丝毫畏惧,但此时分明已是必死,源太吉却极为客气,他们终究难以抵御此等诱惑。还有十五人已无法再去怨恨这两个最终变节的同伴,却宁愿一死。谁知等那两人到得近前,正向源太吉叩拜时,源太吉忽然拔刀斩落。倭人事事不及帝国,唯有铸刀之术精益求精,倭刀极为锋利。源太吉一刀斩下,那两人立时身首异处,死于非命。

斩杀投降二人后,源太吉却举刀向余下十五人示意,说留下一艘小船,由上天注定,放他们一条生路。韩康他们初时不敢相信,但见源太吉命倭兵齐齐撤退,当真留下一条小船后,他们才知道不假。

船很小,又无食无水,这一趟归国之途,艰险当真难以言说。韩康他们恼恨句罗水军最后的倒戈,不愿往句罗转道,因此虽然直接回帝国要远得多,仍然向西南而来。虽然从帝国去倭岛时逆风逆水,甚是艰难,从倭岛到帝国却是顺风顺水,船行快捷。在海上漂了两个月,靠捕捉生鱼活命,他们终于被之江省的渔民发现,被他们救回,听得他们是水军团士兵,立刻便送到东平城来。

韩康的声音甚是沙哑,说得也不快,我却听得惊心动魄,冷汗涔涔。李尧天是不世出的将才,我总以为他这一去,定能奏凯而还,做梦也想不到远征竟会全盘失败,他居然也会身死!李尧天全军覆没,朴士免孤掌难鸣,又孤军深入,生还的可能性很小了,只能是归降和战死两条路。不过依朴士免和源太吉的性格,加之朴士免所统的都是水军团士兵,应该是尽数战死了。当初路恭行自尽前说是“天命有归”,也许,冥冥中真的有天命在注定一切。等韩康说到他们一路回来,十五人又只剩了六个之时,我再忍不住,侧过头去,任由泪水流淌。

邓沧澜站了起来,道:“韩康,你先去好生休息吧。”

韩康行了一礼,走了出去。等他一走,邓沧澜背着手呆呆地站立了许久,忽然嘶声道:“楚兄,你说,真有天命吗?”

李尧天临行前,也说过他要逆天而行。我不知该说什么,一时间心里空落落地极是难受。这种感觉,只有当初听得甄以宁战死时才有过。李尧天如此人物,也逆不过天意,可是这天意又是什么?蛇人说要取代我们成为这世界的主人,如果这也是天意,我们现在做的何尝不是逆天而行?

我越想越是迷惘,半晌才向邓沧澜行了一礼,道:“邓将军,恕我失礼,先行告退。”

邓沧澜点了点头,轻声道:“这个消息我会禀报大人,先不要走漏,以免乱了军心。”

我道:“是。”伸手抹去了眼角的泪水。确实,李尧天的失败是个天大的坏消息,可远征军现在其实对我们已没什么影响,传出这坏消息去只会让军心无谓浮动。我又向邓沧澜行了一礼,这才向门外走去。冯奇他们守在门外,见我面色不善,也不敢问,我们并马向营中走去。

才走了一程,冯奇拍马上来,低声道:“将军,是不是远征军有什么不好的消息?”

我横了他一眼,道:“你不要问了,也不要乱说,此事徒乱军心。”

冯奇浑身一凛,道:“是,是。”他虽然不是战将,不过其中利害应该也知道。而我这样说,其实是不答之答,他不是傻子,自然知道远征军失败了。

在马上,我仰头看着天空。正是清晨,旭日初升,显得一片祥和。远征虽然是李尧天力争,却也获得文侯首肯,最终还是失败了。李尧天,这个可能是有史以来水战最强的人,就这样去了,以一场彻底的失败结束了生命。

李兄,你在临死前也会不甘吧?

我默默想着,擦干了的泪水不知不觉地又淌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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