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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四章 我信你


  西南有雨,海上还算氢,半个时辰,严家商船再次有船只靠过来,两船相碰,微微晃动了下,就平稳下来。

  主事人在商船上小心翼翼过来,亲自找苏子籍。

  恰苏子籍已经收拾了局面,就在船头望着海面发呆,两船靠拢时,已有所觉,只是没回头,直到听到了喊了一声“苏公子”,才回身看去。

  “苏公子,我找你有事商量!”

  主事人大概是习惯了说话前先带笑,下意识咧开了嘴,但笑到一半,想起此情此景,实在不该露出笑脸,于是忙又敛住了。

  “可是为了木料的事?”苏子籍懒得看他是哭又是笑的表情,问。

  就在刚才,严家一只空着商船靠过来,几个船员将邵思森的尸体搬去了。

  这次主事人过来,自然是有别的事。

  主事人点头,微微侧身,指着商船,对苏子籍说:“这次运回京城的木料,质量最好的是楠木,我已取了一些,足以制成棺椁。”

  说完,又略带不安地解释:“按说,这棺椁用金丝楠木自然最好,可这次去西南,实在是没寻着多少金丝楠木,不足制作棺材,只有这普通楠木了。”

  苏子籍见他有些诚惶诚恐,知道并不是怕他怪罪,而怕办不好这事,得罪了钦差。

  “楠木很好了。”苏子籍说着:“按照朝廷规矩,有勋爵者或三品以上,才可用金丝楠木,没有就没有,这本不能用。”

  金丝楠木的木板有纹理,坚如铁石,据说制成棺材,放入尸体,经数宿而启之,色且不变,甚至能葬入地内千年不腐,这明显是夸张了,几十年不腐却很容易,因此帝王使用的木棺都是金丝楠木。

  不仅仅棺材,宝座、屏风、寝榻多用此木,而前朝嘉昌四年,诏“分遣大臣采木于五省,亲督运京,赐赦宝谕”,这是有明确的记载。

  虽在民间富户,甚至有些官绅之家,有钱且胆大,亡者没达到级别,也敢用金丝楠木棺材装殓亡人,但这只是民不举官不究罢了,有人要抓把柄,是一抓一个准。

  主事人刚才那么说,显然平时遇到的这种不少。

  而到了这位皇帝,不仅仅要抓军头整治,官员中这种僭越的事,怕也会跟着抓一抓。

  见苏子籍似是提醒,主事人心中一凛,似有所悟,拱手:“多谢苏公子指点!”

  二人根据制度,商量了一下棺椁该如何打造,有什么要求,又该如何满足。

  邵家既没人在这里,自然是苏子籍这朋友做主。

  而在故人眼里,装殓再换棺材,对亡人不好,对活人亦不好。

  一旦打造装殓了,轻易不会换,苏子籍也不想九十九步都走了,偏在最后一步上省事,自然仔细询问,并不敷衍。

  正说着,苏子籍感觉脚下的船微摇了下。

  远处有人喊了名字,苏子籍回头看去,不由微微惊讶。

  “钱之栋?”

  喊他名字的人竟是钱之栋。

  与上次见面相比,钱之栋现在虽带着枷锁,衣裳看着干净了些,应是按照七品给了待遇。

  身后跟着的几个甲兵,也没有喝止钱之栋与苏子籍打招呼的事。

  苏子籍暗想:“钱之栋与我之间有仇,论性格也并不是一个小恩小惠就化干戈为玉帛的人,他突然出现,并叫住了,必然有事。”

  但要不要过去,苏子籍有些犹豫。

  见苏子籍回首看过来,只是站在原地望着,钱之栋不由有些心焦,正当想着是不是主动过去时,苏子籍终于动了,朝着过来。

  走近了,二人有些相对无语。

  甲兵见似乎有话要说,稍退了一些,只远远看着。

  钱之栋犹豫再三,凝视苏子籍,脸上带上了几分颓然,又转身而去,望着远处海面。

  有海鸥飞过,声音与钱之栋的声音交叉在一起。

  “我听了你的事,为友能办到这一点,不容易。”

  苏子籍挑眉,没吭声,就听到钱之栋继续说:“我想委托你办件事。”

  “竟是有求于我。”苏子籍听了,第一反应是有些不可思议。

  钱之栋并不知道太子血脉的事,可还是结下了生死之仇,不说别的,在木桑要求杀他时,崔兆全尚能说是为了大局,且还有犹豫,可这钱之栋明显只为了出口恶气。

  都撕破了脸,这种情况下,还想求帮忙?

  有这样厚的脸皮,难怪曾是西南军大帅,非一般的人,非一般的脸皮。

  钱之栋见苏子籍不说话,就知道这是还记着自己的仇。

  这一点,钱之栋倒早在预料之中,不过他这次来,既是张了这个口,也是有备而来。

  “放心。”他说:“会有你的好处。”

  “我在京有十三处房,主宅不必说了,必会抄入宫中,余下按照朝廷规矩,是要变卖入官库,你去买桃花巷的那一处小院,它不起眼。”

  “想必你也要在京买宅,这一举多得。”

  “那你要我干什么?”苏子籍闻音知雅意,立刻明白,这宅应该有玄机。

  但自己不答应,钱之栋怕是不会说。

  果然,苏子籍这一问,钱之栋浮现出苦笑,他凝看着海面,口气平淡:“我这一辈子算是完了。”

  “只是我初到西南时,地方官送了个女人,不久前有了身孕,我已秘密令人将其送回京了,现在差不多生产了吧,你到时给她送些银子,不用多,只分出少少一部分,够母子过下半辈子就可。”

  苏子籍没想到钱之栋还藏着这一手。

  这不是为难的事。

  因这女人既没有名分,也就不在官眷之内,问罪也问不到。

  他的确是想要报仇,但妇孺婴孩并无罪过,他还没到非要斩草除根的地步。

  况且,明面上钱之栋是被两位钦差使了手段拉下来,与自己并无关系。

  二人充其量就是在西南时有些仇怨,大概在钱之栋眼里,苏子籍是与自己一样的可怜虫,到了成了阶下囚时,自然烟消云散了。

  这时没有人可托付,就赌上了一把。

  苏子籍点首:“从你那里得了,至少分三成给你女人和孩子,必不食言。”

  钱之栋见苏子籍答应了,肉眼可见松了口气,肌肉松弛下去,似乎瞬间老了十岁:“那就好,我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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