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程景沉像是早知道会被问到这个问题一样，没有丝毫诧异，微笑着点了点头。

        明谰自进入会议厅以来就一直严肃威严的面容随着程景沉的点头破了功，他转头看向旁边眼红了一圈的妻子，获得了肯定的点头后，又回头重新凝视对面的那个年轻人。

        五官英挺俊朗，之前隐隐带着的那一份熟悉，在这一刻有了很好的解释。

        说起来，他的五官更像他的父亲，眼睛有神，鼻子很挺，人中饱满，英气逼人。而他的脸型却随了母亲，中和了面容的硬朗，多了一丝温和的秀气。

        他早该发现的。

        如果程兄泉下有知，看见自己的孩子长成如此成熟稳健的男人模样，想必一定也会心满意足的吧。

        “像，真是像啊。”明谰的嘴唇微微有些颤抖，他激动地抓住了妻子同样湿润了掌心的手，刚想要上前仔细看看程景沉，却又怕过于唐突而停住了脚步。

        他压下粗狂威严的声音，柔声问：“你母亲的身体怎么样？”

        程景沉察觉出他的意图，微笑着主动上前望着明谰和柳瑜道：“母亲身体非常健康，一切都好，谢谢叔叔阿姨关心，”

        他顿了顿，沉声道：“明叔叔，柳阿姨。一直不敢贸然相认，实属景沉的不是。”

        说完，他对着父母的挚友深深地鞠了一躬。

        “没有没有。”柳瑜忙上前拦住了他，“是我们不好，一直没有认出来你。”

        她眼中含泪，嘴角却勾出一抹温柔地笑意，她将程景沉扶了起来：“我们一直在找你和你母亲，却因为时间间隔太远，一直没有找到。却不想，明珠任性的离家出走，却机缘巧合下让我们又找到了你。”

        “来，明珠。”柳瑜总算想起了在一旁的女儿，她朝女儿招了招手，“想必你一直没认出来，这是你程钰叔叔的儿子，你们小时候还见过呢。”

        她擦了擦眼角的泪，笑着打趣道：“你这次离家出走，可也算是立了大功呢。”

        明珠眨了眨眼，走了上去。

        刚刚父母和程景沉说得每一句话，她都清清楚楚地听见了，并且听懂了。

        她五岁之前一直是在国外生活的。她回国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拜访了程钰叔叔和方欣阿姨。

        因此即便是那么久远的记忆，她也对此残留依稀的印象。

        她还记得程钰叔叔是一个沉默寡言却很温柔的人。他会玩大马驹的游戏，让她和他的孩子一起坐在他的肩上，带他们兜风。她父亲也会带她玩这个，但是却没有程钰叔叔当马驹时候那么稳健，那么有安全感。

        方欣阿姨也是一个十分温柔的人。她还会做很多自己非常喜欢吃的小甜点。

        在程钰叔叔家住的那段时间，是她童年中很美好的回忆。

        但她实在没想到程钰叔叔和方欣阿姨的那个用现在的话可以说是熊孩子的儿子，居然是程景沉？

        “你好。”明珠犹豫地伸出了手，“程钰叔叔的儿子？”

        他穿的西装是她为他挑选的，手上搭的围巾也是她临行前给他塞进行李箱的。

        他还是那般帅气英挺，每一处都还是那么令她心动。

        一切都是熟悉的样子，但是却冷不丁冒出了一点陌生感。

        程景沉还没搭话，柳瑜就笑了：“你这孩子，又不是不认识，还开始重新打招呼了。”

        柳瑜转头向程景沉道：“她从小被我们娇惯大了，性子是有些任性。小时候就老仗着自己年纪小叫你为她跑东忙西的，长大了，在你那边，如果给你惹了什么麻烦，就告诉阿姨，我帮你做主训她。”

        程景沉笑了笑道：“没有惹麻烦。”

        他顿了顿：“明珠她很好，帮了我很大的忙。”

        然后程景沉伸向明珠还举在半空中的手，短暂地握了一下，“你好，程景沉。”

        他在解释。

        明珠感受着他掌心滚烫的温度，莫名觉得心里比吃了桂花小汤圆还要甜。他在向她解释，他是程钰叔叔的儿子，但他也是她y市遇到的那个令她心动的程景沉。

        他始终是他。

        只不过，他们比她认知中更早的相遇了。

        真的好有缘分啊……

        明珠看着她白色的裙摆又悄悄缠上了程景沉黑色的西装裤，悄然间又露出了两颗小兔牙。

        熟悉的人许久未见后的相认都是那么俗套却温情。他们也不例外。

        先是聊一聊对方的境况，然后就开始找寻共同的回忆了。

        程景沉的父母和明珠的父母是在知青下乡时候认识的。

        志趣相投的四个人很快结成了好友，两男两女间还造就了两段完美姻缘。

        后来，明谰夫妻下海经商，程钰夫妻留校任职。旧时通讯不便，何况隔了一道国界，但这样两家还没断了联系。

        明谰回国后，第一件事就是带着自家五岁的女儿去找好友叙旧，但不想，那一见即是永别。

        明谰离开不久后，程钰就因病逝世，为了逃离那个伤心地，方欣带着儿子搬离了这座充满回忆的西北边城，来到了b市。

        走得匆忙，悲痛欲绝的方欣忘记向明谰夫妇留下地址，因此在只有邮件作为通讯工具的时代，两家就此断了联系。

        明谰夫妇再回去的时候就只得到了程钰逝世，方欣带着孩子搬家的消息。

        但明谰夫妻和方欣也一直没有放弃寻找过对方。只不过分别的时间太久，再相聚太难。

        在明谰又感叹了一番世事难料，机缘凑巧后，晚上十点整的时钟敲响了。天色不早了，双方互相道别后，准备明天再叙旧。

        明谰夫妇回明宅，程景沉休息的房间就在酒店的顶楼。

        “有什么想问的吗？”回房的路上，程景沉望着执意要送他回房间尽地主之谊却全程一直不知道在发呆什么的明珠开了口。

        “嗯？”被叫到的明珠反应了过来，缓缓抬头望着他眨了眨眼，“关于齐缪说的，和你刚刚表现出来的，你早就知道我的身份的事情？”

        程景沉身侧的大手缓缓攥成了拳，他没有说话。

        “我其实……后来想想，也并没有很意外。”明珠偏头眨了眨眼。

        “比如，从一开始见面的时候，你就知道我喜欢吃葱花，不喜欢吃香菜。”

        “哪儿有陌生人，一见面就知道对方喜好的呀。”

        “是那个哆啦a梦暴露了我的身份吗？”明珠刚刚一直在想他是怎么认出自己的，后来，就想起了他问到哆啦a梦时候的那段反常。

        他真的是一个闷嘴葫芦呀，有什么话都闷在心里，不说出来。

        明珠皱了皱鼻子，从记忆的最深处妄图挖掘一些有关于他们的回忆：“哪个是你送给我的？”

        “我依稀记得当时我也送给你了一个樱桃发卡？”

        望着杏眼一眨不眨看向自己的明珠，程景沉顿了顿：“走路看路。”

        然后点了点头：“嗯。”

        “哇。”

        信物。

        明珠下意识地小声感叹。为自己的超强记忆力，为小时候懂事的自己。

        “会不会……”

        程景沉还没有斟酌好用词，明珠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她娇气地噘起了嘴：“当然在知道你原来一直就认识我的时候，我有一些变扭。”

        “在你面前公布身份的时候，我是有些忐忑的。”明珠很坦诚，走路的时候报复性的踩着他身侧影子的脚，“但哪里知道，原来你一直就认识我，就有一种……”

        明珠伸出小手，比了一个小指节：“这么一小点的不爽。”

        “但是后来想想，两个童年玩伴之间相认，明明该后认出来的那方感到抱歉才是。”

        明珠笑了笑，眼睛亮晶晶的，“对不起呀，这么晚才认出你。”

        程景沉也笑了笑，他解释道：“我只是认出了你，但是没有想到，你这么……”

        “有钱？”明珠笑着接话。

        “是的。”程景沉失笑。

        明珠望着他的浅笑心中蓦然一滞。脑海中那模糊的记忆仿佛被扫去了灰尘露出封面的书籍一般逐渐清晰。

        童年的程景沉，是一个连笑都会把整排牙齿露出来的淘气活泼小男孩。

        他真的变了好多呀……

        成长想必也很痛吧……

        明珠微抿起嘴。变了这么多的他，她还怎么舍得为他早早认出他而不开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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