瓢虫文学 > 当炮灰替身的我死后 > 第190章 阴谋

第190章 阴谋


昏沉的滋味儿充斥着太阳穴,  像是睡了很长的一觉,桑桑的眼皮困乏地抬了抬,看到了一盏悬在漆红房梁下的琉璃灯。光线透过纱幔,  朦朦胧胧的。第一反应是自己在做梦,慢慢地闭上了眼。

        但很快,桑桑就猛地想起了什么,  脑子里的混沌一扫而空,  想坐起来。可全身的力气还还没苏醒,  手肘发软。

        就在这时,  纱帐被撩开了,光线透了进来。一双手臂及时地搀住了她,  熟悉的降真香气,  随着纱帐的掀合,  幽幽地渗入了混沌的灵窍里。

        桑桑轻哼一声,稳住身体,  入目所见,  就是对方的衣襟。

        这似乎是一件旧衣,  虽然干净,却不会崭新得发亮,像是会在家里不见客时,  才会穿的衣服。

        桑桑一愣,  抬起头,  江折容那张端丽而温雅的面容,映着头上灯火,就这样出现在了她的眼帘里。

        他们置身在了一间十分宽敞风雅的卧房,  格局与她先前住的那间完全不一样了,  面积也要小一点。华丽精细的程度,  却不减半分,梨花木桌,银华镜,青纱绣床……显然,是费了一番心思布置过的。

        江折容没有阻拦的意思,神情平静地任由她看。

        桑桑环顾一周,错愕和怪异的感觉,在心底发酵得越来越浓,重新转向了江折容:“这里是什么地方?”

        “桑桑,这样做之前,我其实考虑了很长时间。”江折容却答非所问,垂着眼看她,淡淡道:“但听了你的答案,我还是决定这样做了。”

        他的神态平静无波,桑桑与他对望,竟忍不住,咕咚地咽了一下喉咙:“我的……什么答案?”

        “既然你喜欢的只是我兄长的外表和修为。如今,他有的这两样东西,我都有了。”江折容轻柔地笑了笑:“那么,你选我也是一样的。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给你。想弄多少个孩子,我都可以满足你。”

        桑桑瞪着他,有那么一刹,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但她知道并没有。一股凉气慢慢地爬上了背脊,她的手指攥紧了被褥,有点慌:“你,你是在作弄我吧?”

        江折容的笑意淡了一些,口吻却依然温柔,毫无火气:“桑桑,我不会拿这些事作弄你,你知道的。”

        桑桑盯了他片刻,一咕噜就下了床,直接跑到了门边,决定出去看看这是什么地方。然而,房门早就设了结界,使出的妖力仿佛被吞噬了,压根无法撞开。

        “别试了,桑桑,你出不去的。”后方传来了江折容平静的声音。桑桑一僵,忽然感觉到空气里有风起。江折容不知何时走了上来,弯腰抱起了她。

        桑桑一惊,手脚并用地挣扎了起来。

        好在,江折容只是将她放回了床上,就毫不避讳地单膝跪蹲而下,攥住了她的脚踝,微一蹙眉。

        原来,方才因为情急,桑桑是只穿着袜子下床的。

        跟变魔法一样,江折容拿出了一双漂亮的红绣鞋,低头,给她套上了鞋子,穿好后,还捏了捏鞋头,自言自语:“我记得你就是穿这个尺码的鞋子的,果然。”

        他越是这样温柔体贴,就越不正常。

        识时务者为俊杰,桑桑按捺头皮发麻的滋味儿,试图哄他,软语说:“折容,你听我说,万一你哥哥发现我们不见了,他肯定会很着急很担心的。我们还是快点回去吧。”

        “我已经给兄长留了一封书信。”江折容微微偏开了头,阴影遮蔽了他那一侧的面容,无人知道他此刻在想什么:“他永远不会知道我们在这里。”

        桑桑瞪着他,恼道:“江折容!”

        “桑桑,兄长做得到的,我不会比他差,还会对你比兄长更好。”江折容坐到了床沿,抬手,轻轻抚过桑桑的下颌。昏光之下,他的眉眼毓秀,长睫下是极黑的眼珠,唇则是冶丽的殷红:“就像那天的事一样,你其实不讨厌的。不是吗?”

        说完,他就低下了头。但是,这个吻印了个空。

        桑桑的回答是弯腰,蹬掉了那双红绣鞋,跟鸵鸟一样,钻进了被子里,蒙住了头。

        江折容僵了一下,低头,望着这个拒绝他的背影,目光微暗,有一瞬间的彻骨冰冷。

        但说话时,语气依然温和:“桑桑,时辰不早了,我先去做晚膳。等一下就回来。”

        “……”

        床上的那一团小山坡不回话,还动了动,转了个朝向,头部朝向墙壁,幼稚地将屁股对着他。

        用孩子气的举动,来彰显自己的愤怒。

        “被子里太闷了,别在里面待太久。”

        江折容将一个柔软的枕头放到了她身边,再看了她一眼,就离开了.

        之后的几天,桑桑翻遍了房间每一个角落,都找不到逃走的空隙,气成了一只河豚。

        但这也是在所难免的。三年前,她已经不是江折容的对手,单单被他用剑指着,都会抖若筛糠。全靠一些小聪明,才能从他手中逃走。如今,江折容不仅恢复了灵力,还得了三百年的道行,更是她无法撼动的存在。

        硬的不行,那就来软的吧。

        桑桑试过装可怜,也试图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江折容都不为所动。

        见状,她又灵机一动,想到了自己的看家本领——装晕、装病、装死,想骗江折容打开结界。

        这天傍晚,江折容开门进来时,就看见上午还活蹦乱跳的小妖怪,正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气息极虚弱。

        江折容蹲了下来,微微歪头,默不作声地看着她。

        正在装晕的桑桑:“……”

        这不是她第一次骗人了,但却是忐忑感强烈的一次。面上不显,心跳的怦咚声,却仿佛要撞破胸壁。

        都进门这么久了,江折容怎么还在上面看她?

        嘴上说喜欢她,看见她生病了,难道不应该担心一点的吗?

        正在胡思乱想,忽然间,腰上被一根手指轻轻挠了一挠。那力道很轻,又恰到好处,勾到了她的痒痒肉。桑桑的脸扭曲了,腰情不自禁地一扭,不幸地破了功:“噗——”

        一笑出声,她就知道完蛋了。

        睁开眼,果然,江折容正托着腮,低头凝目看着她,手还没收回,目光是温和的。

        既然被当场识破了,桑桑也不演了,猛地弹起来,觉得有点丢脸:“你一早就发现了对不对,还一直盯着看了那么久,是不是想看我笑话?”

        显然,她还不知道自己露馅的原因——这些天,虽说不能出门,但衣食住无一不被照顾得无微不至,她那张尖尖的小脸都长出了丰盈绵软的肉,脸色红扑扑的,一看便与“病弱”一词完全不搭边。

        只是,他的手才碰到她的耳朵,轻轻一摸,就被扭头躲开了。

        江折容的手凝在了半空,半晌,才慢慢垂落,在袖下捏成了拳,起了身,敛起了笑意。方才他离开是去烹调晚膳了,食物就放在了桌上,今天也不出意外是桑桑爱吃的东西。

        “桑桑,来吃饭了。”

        桑桑决心表现得有骨气一点,哼道:“我不饿。”

        装病弱失败了。那么,如果用绝食来威胁,会不会可以拿捏他呢?

        无关紧要大事时,江折容都对她很纵容,当下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将饭菜热着。但半个时辰后,一个时辰后,她依然拒绝进食。江折容终于看出了她真正的意图。

        江折容舀了一碗甜米粥,坐在床边,侧首,温声说:“桑桑,已经很晚了,你这几天为了冲破结界,用了不少妖力,得吃点食物补充。今天的甜米粥,我放了很多红豆。”

        桑桑闻到香味,胃好像更空虚了。但她嘴上仍逞强,翘起下巴,道:“我不饿!”

        江折容没说话,片刻后她听见了他放下碗的声音。看来是放弃了。

        岂料下一瞬,她的下颌就被捏住了,他柔软的唇印了下来。没有弄疼她,动作却是那么地不容抗拒,直接撬开了她的嘴唇。桑桑一瞪眼,气恼地咬,他却好像猜到了她会有这反应,卡住了她的下颌,另一只手牢牢压制着她的手腕。

        甜米粥软糯糯,温热正好能入口,顺着交缠的唇舌,渡到了口中。桑桑强行屏住呼吸抵抗,但上颚的软肉被极富技巧地轻轻一顶,她的气关就不受控制地松了。香味争先恐后地渗入味蕾,饥饿让她情不自禁地一咽喉咙,咕咚地仰头,吞下了所有,面颊瞬间爆红。

        唇分,江折容的下唇也沾了亮晶晶的痕迹,但他没理会,只擦了擦她的嘴角,低头,慢条斯理地舀了一勺粥,似乎打算继续喂她。

        桑桑见势不好,连忙夺过了瓷碗:“我自己吃!自己吃就好!”

        但她并未放弃,第二天化成了原型,故技重施——毕竟,她的原形只有江折容拳头大小,她就不信江折容对着一张毛茸茸的脸,还亲得下嘴!

        结果,江折容并不止一种手段让她吃饭。舌头被他摸到时,桑桑浑身一抖,奓了毛,恶向胆边生,狠狠咬了他一口。尽管出了血,江折容的眉头却皱也不皱,好像没有痛觉。等她吃饱了,才去处理伤口。

        桑桑盯着他的背影,她只是想要江折容知难而退,咬出血了,又有点不安:“你为什么不缩手?”

        “不想你咬伤自己。”江折容头也不回,随口道:“况且也不是第一次了。”

        桑桑一愣,这才想起来,自己第一次和他见面时,好像是咬了他的脸颊一口来泄愤……

        人形绝食会被亲,原形绝食会被摸到舌头,横竖都讨不到好,还折腾到自己,桑桑无奈放弃了这条路子,开始老老实实地吃饭了.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如果一直无法和外界接触,不能和江折夜取得联系,就算娄初伯查到了那个坏人的新消息,也可能会耽误最佳的时机。

        尽管生气江折容一意孤行的做法,但是,桑桑还是希望他可以拿回自己的心魂。

        于是,第二天,她就硬着头皮,把江含真的消息说了出来。无奈,这段时间她为了出去,编的谎实在太多了,五花八门,江折容似乎并不信这个说法,不置可否地“唔”了一声。

        桑桑泄了气,又开始想着其它办法了。

        一开始,江折容说过他会给她婚礼,但他说了就像没了这回事似的。这段日子,他也一直没有动真格的意思,也许是想婚礼后才说。

        但是,她发现,每逢自己的抗拒和逃离的意图多几分,江折容的眼神就会有点危险,仿佛被拴着的理智在摇摇欲坠,亲吻也会来得很浓烈。

        于是,桑桑在苦思冥想后,开始试着改变对待江折容的态度。每天都向他讨要一些小东西,譬如衣裙、皂角、想吃的东西,每一次都不重样。

        第一次听到她主动要东西,江折容似乎一愣,眸底浮出了一丝惊喜。

        当天,他就把事儿办好了。

        桑桑心中一动,翌日又开始提要求,要东西。从此,成了惯例。

        有些东西,得去镇子里买,十分麻烦。但江折容从来不嫌麻烦,还耐心细致地一一满足了她。

        仿佛很喜欢她向自己提要求,喜欢这种被需要的感觉。每次看她埋头拆东西,他还会有点儿紧张,低声问:“喜欢吗?”

        若她点头,他就会开心地笑起来。

        桑桑观察到,自己和江折容说话、提要求的次数一多起来——哪怕是一些无理又骄纵的要求,他的情绪就会越显平稳,危险尖锐咄咄逼人的那一面也会如日出后的月亮,隐没在更温暖灿烂的阳光里。

        因为关系的缓和,江折容也不再拘着她在房间里了。桑桑跑出院子,环顾周遭,却失望地发现,周围都是青山绿野,绵延群山。

        她根本就不认识这个地方,而且,院墙上也有结界,她出不去。

        房间里倒是有很多话本,江折容因为下山多了,还带了很多小玩意儿过来。但桑桑为了表现自己被关着的不满,不是时时刻刻都会理睬他,江折容就默默地坐在旁边看着她。

        以前的江折容有很多爱好。既有修仙世家小公子的侠气,也不失书香门第的熏陶,看书,撰写文章,间或也会下棋,绘画。但现在的他好像没有了其它爱好,不笑的时候,显得很冷,经常就看着她发呆——她在睡觉的时候也不走,一呆就是一个下午,就跟看一次少一次似的。

        神经再大条的妖怪,被盯久了也会别扭。

        有一次,桑桑终于忍不住了,瞅着他,问:“你整天待在这里,都不闷的吗?我不和你说话,你不会去看书吗?”

        江折容微怔,就摇头,说:“不会闷。”

        “你在发呆,怎么可能不闷?”

        “我先前有两年时间,几乎天天都望着一扇窗发呆,已经习惯了。”

        桑桑更狐疑了:“为什么你要看着窗户发呆?”

        “……”江折容看着自己的手指,静了片晌,才说:“因为那时身体不好,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躺在床上。”

        桑桑一愣。

        几乎是一瞬间,她就明白了江折容  在说什么,心脏缩了缩。

        不是吧,她还一直以为江折容的受伤只是突然失去了灵力。原来,根本没那么简单,还有过卧床不起的时候吗?

        桑桑的心不太舒服,忍不住放下了话本,抱着膝,小声说:“我今天心情还不错,勉强可以听一听。”

        江折容定定地看着她:“你真的想听?”

        “想,你快说。”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有两年身体很差,下不了地,一直都在床上养伤。兄长一边照顾我,一边还要养家,不能时常陪着我。”江折容停顿了一下,小声说:“我就经常一个人在房间里,从早躺到晚,唯一的消遣就是看窗户外面的风景。”

        “……”

        “有时是发呆,更多时候是想事情。”江折容垂眼,笑了笑:“想得最多的就是你。”

        桑桑怔怔道:“想我?”

        “嗯。”

        那段经历若摊开来说,其实比现在的说法更伤自尊一点。所以,江折容并没有说得太细致。

        江家出事后,他有两年多的时间都无法下床。不仅是要忍受难言的痛苦,还只能如形销骨立的废人一样,无望地躺在床上,有时候,连便溺亦无法自理,只能等兄长回家后,才帮他清洗。傲气和自尊心,都因此受到了致命的摧折,零落为了泥尘。

        特别难受的时候,他的思绪就会飘离躯壳,离开灰暗的现实,去想那只叫桑桑的小妖怪,想她现在是不是已经和她的妖怪朋友一起,过着她想要的生活。有点懊悔自己当初没有对她说出心意,又有点庆幸,好在没说,好在她走得及时。

        至少,他自身难保时,没有波及到她。也不会让她瞧见自己这么难看的模样。

        痛得要死的时候,还会想,如果咬牙活下去,也许在某一天,会碰见再次下山玩耍的她,说不定她会再一次从天而降,翻墙过来,冒出头,冲他活泼泼地唤一声“小道长快帮我”。

        想着那一幕,心上的阴霾都像被阳光照散了几分,不知道终点的痛苦,也不再那么不可忍受了。

        ……

        桑桑心神战栗,还有点缓不过劲儿来,忽然,感觉到手一暖。

        手被牵住了,密密实实地包裹了起来。

        桑桑的手指蜷了蜷,神差鬼使地,没有抽走自己的手.

        因为大概知道了江折容那段经历,桑桑那天晚上根本没睡着,睁着眼看着床帐,摸着心口,觉得这里酥酥的,有点酸涩,又很难过。简直是五味杂陈。

        她决定了,天亮后,再好好地和江折容说一说他那个坏叔叔的事情。

        孰料,第二天,一个意料之外的转机就到了。

        “什么?你要下山去取……婚婚婚婚婚衣?!”

        桑桑瞠目结舌,五指一松。咬了一口的豆沙包掉了下来,滚到了茶杯边缘。

        这人怎么这样,居然闷声干大事,完全都不跟她提前通气儿的,这就把婚礼的东西都准备好了?!

        江折容仿佛有点羞赧,但还是挺直了腰,点头道:“是。”

        昨天,是桑桑这么久以来第一次主动探寻他以前的事,也是他们时隔许久第一次说了那么多话。这些天来,染就在江折容眸底的阴郁,似乎也被阳光照化了几分。他的心情看起来很不错。

        初夏来临,天空泛着灰,风是湿润的,似乎将有一场大雨来临,下山多有不便,江折容很快就用完了午膳,准备出门,似乎是想快去快回。

        被震懵了的桑桑见状,回过神来,急道:“等一下,你先别去,我有话和你说!”

        “快下雨了。”江折容慢慢站起来,看了一眼窗外的云层,说:“桑桑,我回来再听你说。”

        不等桑桑挽留,江折容就拿起雨伞,匆匆出了门。

        桑桑肩膀一塌,只得待在院子里。江折容走后不久,倾盆大雨“哗”地一下就下起来了,日光失色,电闪雷鸣,天地浑浊昏暗。树叶断枝被刮起,吹到了结界上。

        江折容不是第一次下山了,对他来回要用的时间,桑桑心里有数。但今天,不知道是不是暴雨如注,拖慢了他的速度,比平时的时间还多了半个时辰,也不见他回来。桑桑趴在床上,沐浴着噼啪雨声,上下眼皮慢慢地粘起来了。

        这一觉睡得却不安宁。压着胸口睡觉,就是容易做噩梦,梦境中泛过了许多光怪陆离的画面。朦胧间,桑桑的眉心越蹙越紧,梦中的黑影越逼越近……

        突然,在近处响起了一声陌生的兽鸣“嗷呜”,冰凉的雨珠随着湿润的风,弹到了桑桑的颊上。她惊醒了,一睁眼,就对上了一双棕色的兽瞳,蓦地坐了起来。

        这居然是一只浑身湿透的野狐。

        房间窗户支起了半扇,窗外风雨未停。这狐狸不过是一只寻常动物,本能地感觉到了桑桑是妖怪,见她醒了,还退了一步。瞧它淋得跟落汤鸡一样,大概是来避雨的。

        可是,它又怎么能打破院子外面的结界呢?那可是连她都闯不出去的。

        一个想法猛地袭上了心头,桑桑用力推开门,大步走出去。檐下雨水连珠成线,笼罩在院墙外的结界,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

        怎么会这样?

        桑桑惊呆了,立即跑回屋子里,这里不大,她很快转了个遍,江折容还没回来。

        桑桑的气息急促,捏了一道妖诀,试探着走出了门,果然畅通无阻,没有再被阻挠了。

        已经被关了那么久,逃离这里的机会就在眼前,一定要抓住它,找到江折夜再说。

        如果结界破裂是江折容一时疏忽,而他又赶回来了,那就走不了了。

        桑桑冒着雨,匆匆往下山的方向跑了百来米,步伐却慢慢缓了下来。

        她始终觉得有点不对劲。

        江折容这么细心的人,真的会一时疏忽,让重要的结界失效吗?如果,他并不是一时疏忽,而是出了什么意外,无力维持呢?

        桑桑咬了咬下唇,挣扎了片刻,还是转过了身。虽然还是在为江折容关着她的事情而生气,但是……她还是不希望江折容会有事,无法就这么不管不顾地一走了之。先在附近找一找,若找不到,或者远远看见他没事,再悄悄跑掉好了。

        大山草木蓊郁,整个世界都笼罩在一片湿润的水雾里。桑桑御起妖力,四处张望。

        “轰隆——”

        闪电飞光,雷声隆隆,山路的小石子也在震颤。仿佛是一种不祥的征  兆,一个东西,突然从她的头发上滑了出来,噼啪一声,砸在了地上。

        桑桑猛地一顿。

        这是江折容送给她的簪子。

        簪子外面镶了昂贵轻薄的金丝,倒是没有断成两截,但光滑的簪身,也已经出现了不容忽视的裂痕。

        桑桑蹲下来,捡起了它,捏在手心,心慌的感觉莫名加倍。

        旁边是一丛茂密的草地,桑桑正要起来,余光忽然瞥见,草丛深处有什么东西,蓦地拨开了草。

        草丛后方是一棵树,树下坐着一个衣衫尽湿的人,雨水在泥上积起了水潭,一个包袱泡了水,开了一个口子,漏出了装在里头的、艳红的婚服一角。

        桑桑脸色剧变,那个熟悉的称谓脱口而出:“小道长!”

        她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了上去,蹲在江折容面前,捧起他的脸。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唇色也泛着淡淡的乌青,和白天时的他简直是天壤之别,仿佛一夕之间,生命力就在大量流失,来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

        他似乎不甚清醒,被她唤了许久,才慢慢地睁开了眼。

        “怎么回事?谁把你伤成这样了?!”桑桑惊怒又心慌,抓起了他的手,就被冷得一抖。江折容的体温素来是温暖的,何曾有过这样冷得像尸体的时候,又摸向了他的灵脉。这时的江折容已经没有力气阻挠她了,桑桑轻易就得了手,捏着一探,脑海瞬时空白。

        好空虚的金丹……不是吞噬了三百年的道行吗?那些力量,都去哪里了?

        江折容专注地看着她,如今的他要说话,似乎很费力气,但还是坚定地,慢慢地抽回了手:“……你走吧。”

        “我走?”桑桑喃喃着重复,又生气了:“我怎么可能丢下你!你是回程时受伤了吧?我现在带你下山,去找江折夜,他肯定有办法的……”

        “不必了,我没有受伤。”江折容翘了翘嘴角,露出了一抹苦笑,似乎在自言自语:“没想到,原来是今天。”

        那颗三百年道行的妖丹最初入腹时,确实与他相融得不错,助他恢复了灵力。但是,没过多久,那股力量,便如泥牛入海,化于无形。不管如何尝试,都阻拦不了它的流失。

        他只能感受到,重新有了激流的金丹,慢慢地再次沉寂,变得如一颗死去的石子。

        兄长为了这颗妖丹,已险失去性命。为此,尽管内心不得不忍受着得而复失的煎熬,江折容还是忍而不发,瞒下了这件事。他想自己先去求证一下。前段时间出门,便是为此而去的。而验证的结果让他绝望。

        如果兄长知道了真相,一定无法弃他于不顾。他会不会继续去找四百年道行、五百年道行的妖怪?

        这一次,兄长还能侥幸活着回来吗?

        没有人会比他本人清楚,他吃再多妖丹,也只是杯水车薪罢了。兄长再这样做,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不想再让兄长以身犯险,不愿再成为兄长的累赘。这三年,兄长已经做得够多了,用九死一生来形容,都不为过。同时,这副病弱的身躯,无力的手臂,也无法再给喜欢的小妖怪更多保护。离开似乎是最好的做法。

        但他真的不甘心。

        相比起死亡后归于沉寂的黑暗,更让人恐惧的,是被心爱的人遗忘。

        妖怪的寿命那么长,桑桑又大大咧咧的,忘性很大。如今的她确实还记得自己。但十年后,二十年后,六十年后呢?

        他只能作为一个再也不会出现的朋友,在她的生命里的分量越来越轻,逐渐褪色。

        即使是死了,他也要让她永远记住自己。

        但他没有想过做什么伤害她的事,其实也没打算关着她一辈子。只是想在最后可以放纵自己心意,独占她一段时间。等到倒计时结束,就会放她自由。

        只可惜,命数一早就已经定好——和她相遇的命数,还有他死不逢时的命数,都一早就注定了。

        结束的这一天,比他预计来得更早,都没来得及完成自己想做的事。

        江折容唇畔还带着笑,却是慢慢地不动了。

        桑桑的嘴巴扁呀扁的,眼眶发热,泪水跟断线似的,“啪嗒、啪嗒”地坠落,在泥地上砸开了一朵朵小水花。

        但她知道这不是消沉的时候。

        “江折容,你撑着!”桑桑抬起手,用袖子粗鲁地擦了擦眼泪,把奄奄一息的江折容背了起来。江折容比她高得多,这样背着,他的脚会拖在地上。好在,桑桑的妖力已经不受限制了,可以负担起这部分重量,咬牙道:“我现在带你下山,我们一定会有办法的!”

        她不知道这是哪里,但只要找到有人的地方,就有办法了吧。

        雨天山路极滑,又看不清前路。桑桑连喘带跑,来到了一处茂密的草丛前。忽然听见了前方有怪声。她目光一顿,反应极快地下蹲,带着江折容,藏在了草里。

        不多时,前方就出现了几个陌生的男人。

        其中一个,看着是头儿的人,约莫二十岁出头。在阴沉的天色下,他转过头来,微厚的上唇处,赫然长了一颗花生米大小的黑色痦子。

        桑桑眼珠一缩,难以置信。

        这个人,难道就是——那个传说中的江邵?

        这家伙怎么会出现在这儿?还记得江折夜说过,江邵是江含真的好儿子,两人总是形影不离的,难不成,江含真的藏身地也是在这座山里面?!

        桑桑紧张地屏住呼吸,看到这些人在江邵的指挥下,抬着一箱箱沉重的东西,不知道要搬到什么地方去。两个家伙没拿稳,箱子倒地,滚出了几扎黄符,一湿水,就飘出了淡淡的腥味。

        江邵冷声呵斥了几句。那两个手下连忙点头哈腰地认错,把箱子重新合起来。

        桑桑有种不妙的预感。虽然她没有正式学过符咒,可跟着江家兄弟多了,她也知道,正经的修士都是用墨水或者朱砂写符咒的。

        用血来写的符,都是邪咒。

        这些人到底在酝酿什么阴谋?

        实在不想错过这条好不容易得来的线索,说不定跟踪这些人,找到江含真,就可以拿回心魂去救人了。可偏偏自己不是那些人的对手,现在还带着一个昏迷的江折容。

        别的人不提,江邵肯定认得江折容。万一被发现了,旧仇人相见,他们一定会对江折容不利的。

        就在桑桑这么纠结的时候,背上的江折容,忽然痛苦地皱眉,闷咳了一声。

        雨声没盖住这声闷咳,江邵的目光疾射而来:“谁?!”


  (https://www.pcczw.com/wx/13202/14064997.html)


1秒记住瓢虫文学:www.pcczw.com。手机版阅读网址:m.pcczw.com